第11章

  不过这一次没有走正门。
  这宝光寺后院有个被藤曼遮挡的墙洞,少时许家跟随皇帝前来祈福时,她耐不住性子自觉无趣,便常常与周文益从这墙洞钻出去玩耍。
  许云冉循着记忆贴着灰墙摸索,果真在一片荆棘之后找到墙洞,她半蹲身子小心翼翼钻进去,蹑手蹑脚藏在墙影中往主佛堂的方向走。
  此刻主佛堂中烛灯摇曳,淡薄的窗纸隐约显露出两个相拥的人影,她不由得吸了口气,屏息凝视挽手走出的两人。
  她惊于周文益心安理得的背叛,亦是惊于自己此刻平静的内心。
  两人低声交谈共同迈入主佛堂旁的东厢房,她正欲凑近看个仔细,门忽“咣当”一声被风合上。
  厢房内爆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
  第10章
  “川儿不哭,川儿不哭。”
  一阵拨浪鼓的“咚咚咚”后,婴儿的啼哭顿时化为欢笑。
  许云冉顿神,摸着厢房旁柴房的石墙靠近厢房,欲要悄然看个仔细验证心底的猜想。
  “怎么了?”
  “咯吱——”
  门随即被人拉开,许云冉一动不动愣在原地,正左顾右盼寻找藏身之地,忽而柴房裂开点门缝伸出一只大手,揽着她的腰枝将她拖了进去。
  “嘘——”
  她瞪大眼睛抬头望着抵靠墙边漠然远视的男子,跟随他的目光往门上的纸糊观望,晚风吹打紧闭的木门,窸窸窣窣将外边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里。
  “文益,你多想了,哪有什么人,这可是你第一次与儿子相见,还是快回去多陪陪他罢。”
  原来这皇长子竟是赵婉竹与周文益私通的孽种!赵婉竹啊赵婉竹,你怎么这么贪心呢!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如此胆大包天。
  许云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憋着发冷的身子打了个寒颤。
  空气沉闷好一会儿,两人心提到嗓子眼,竖起的耳朵恨不得将此刻世间所有声响全都包罗其中。
  “咯吱——”
  轻微的关门声后,屋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你跟踪我?”
  萧玉安垂眸瞥了眼脖颈上散发出寒光的短刀,嗤嗤轻笑几声,抬手抵在短刀的刀背往下压:“我可是救了你,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脑海里猛然涌出过去的
  记忆,萧玉安展开的眉头再次拧成一团。
  他怎么忘了,她就是这般忘恩负义的人,当初他助她隐瞒女扮男装之事时,她竟为那小小知县之位将他推下悬崖,只为取代他的位置。
  “多谢。”
  萧玉安似是没听清这话,他低下头去狐疑打量许云冉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目视她将短刀收回腰间。
  她似乎是变了,变得没那么狠心,萧玉安正冥思苦想其中的缘由,忽又听她询问道:“你方才都听到了?”
  “什么?”
  这话才脱口而出,他便恍然大悟,不过,他还是想亲耳听她说说,萧玉安收回揽着腰枝的右手,似笑非笑交叉双臂依靠墙根望着她。
  “自然是赵婉竹儿子之事。”许云冉眨眨眼,意味深长笑道,“我记得萧大人不是看不惯赵文会?”
  萧玉安微愣,亦是忍不住笑出声道:“许姑娘果真善于借刀杀人。”
  她能愿意利用他,倒也不错,萧玉安突然挺直身子,垂头直勾勾望着她,欲要将她这一肚子坏水一探究竟,哪料却见她板脸严肃,萧玉安不自觉也严肃脸面。
  “你果然听到了。”
  萧玉安微愣,不解道:“那又如何?许姑娘难道不希望借我之手除掉她?”他突然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嘲讽道,“没了那女人,你的旧情人说不定会对你回心转意呢!”
  许家贪污谋逆证据确凿,先皇心怀慈悲愿意留下许家一脉,她费尽心思重返长安,若不是为的报复,恐怕便是为了这旧情人而来。
  回想起方才她听到周文益名字时的神情,萧玉安更加笃定这个想法。
  他真的不明白,周文益有什么好,能让她这般死心塌地,虽说表面翩翩公子,可这藏在俊俏皮囊下的,却是一颗腐烂剧毒的心肠。
  唯一能解释的,那便是许云冉脑子坏掉了,眼光太差劲,萧玉安琢磨着“啧”了一声,皱眉摇头,一副无法相信的模样。
  不过这周文益和赵婉竹倒是相配得很,据他所知,赵婉竹为成为宠妃,私底下可是对不少人动了手段,包括最为颂德驾鹤西去的皇后。
  “你为什么跟踪我?”许云冉岔开话题,将目光移到不远处从门缝洒进的月光。
  “许姑娘觉得呢?”
  “我不知道。”
  许云冉站直身子,重新将目光移回似笑非笑的乌眸中。
  两人静静对望。
  “我想与萧大人做个交换?”
  “哦?”
  她还能用什么与他做交换,自己么?萧玉安正色恢复威严的神情,弯弯的嘴角渐渐扯平。
  “昨日听闻萧家二公子病逝,不知萧大人可否了知此事?”许云冉蹙眉,磋磨下巴故作思考道,“我倒是忘了,大人一定知晓此事,毕竟这可是您的亲弟弟。”
  他松了口气,亦是来了兴趣道:“你想说什么?”
  “萧大人以为让人伪装成乞丐儿将那二公子抓走,再默不作声将他送到客栈,旁人就不知道此事么?奇怪的是,二公子回府后便落水偶感风寒死了,不知此事可否与萧大人有干系?”
  萧玉安屏息良久,吐气冷哼道:“你派人调查我?”
  许云冉得意轻笑,坦然道:“以牙还牙,只为保身。”
  “你想换什么?让我揭发此事么?”
  “不,请萧大人当做今夜未曾来到此地听到这些事。”
  萧玉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别过头凝神盯着这双清澈的眼睛。
  都说越是清澈的河流越是深不可测,他看清她瞳孔里的自己,却无法看清她清澈眼底下暗藏的内心。
  “为什么?”
  萧玉安情不自禁问出声,他抑制不住对她的好奇,即便是万丈深渊,他也决心要探个究竟。
  许云冉深吸口气,她相信萧玉安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这是交换,我不需要解释我的缘由。”
  萧玉安轻笑起来,他虽亦是对赵婉竹与周文益私通生子之事惊诧,可这点还不足以扳倒赵家,且他更想知道的,是眼前的女人会怎么做,他太好奇她的手段。
  “一言为定。”
  他出乎意料答应了,但亦是情理之中,许云冉吐了口气,将忐忑不安乱跳的心脏放回肚里。
  虽说这是一个扳倒赵家的好机会,可皇家最重脸面,如今赵家春风得意,即便知晓此事恐怕不过秘密解决赵婉竹。
  她想要的,不只是赵婉竹这一条贱命,她要整个赵家到地府向许家冤魂跪拜求饶。
  悲痛涌出心底,温热的眼眶被溢出的泪水浸湿。
  “你怎么了?”
  许云冉回过神来,这才发觉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然举起右手捧住她的脸颊,她睁大双眼尽量不让打转的泪珠落下:“没什么。”
  萧玉安凝神感受抵靠在她耳根指尖渐渐发烫的温度,默默收回手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说的没错,可此时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她回想起少时周文益比武玩耍的场景,就算赵婉竹没带宫人看守,可周文益的功力不容小觑,方才亦是个很好的证明。
  “走。”
  还没反应过来,右臂已然被萧玉安抓住拉着往柴房里边走,她不解观望四周,徒然见他拉开蜘蛛网满布的小窗。
  原来这柴房后边是个小花园,她不曾记得有这地儿,萧玉安是怎么知道的?
  许云冉没来得及思考,便被他催促着跳出窗外。
  她半信半疑跟在萧玉安身后穿过花园翻出围墙。
  “多谢。”
  许云冉正打算回到寺门寻找车马,却再次被他拉住阻止。
  “你就不怕赵家的人在那里等你?自投罗网。”
  “可……”
  “你放心,你那藏在密林里的车夫已然被我的人带回去了。”
  萧玉安背手朝着反方向走,他放缓脚步,悄然观察身后跟随的影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帮我?”
  他闻声偷往后瞥了眼,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地上撒落的月光丝毫没有残缺,萧玉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果真见她停在原地狐疑打量他。
  “你想多了?我是在帮我自己。”萧玉安撇撇嘴道,“我可不想因为你的疏忽害我中了他们的奸计。”
  许云冉半信半疑停留片刻,继续迈开腿跟上他的脚步。
  萧玉安松了口气,心中的阴霾渐渐随凉爽的晚风吹散。
  两人无言走了一路,徒步回到宣阳坊。
  “大人!”
  周府迷迷糊糊站了个人影,人影远远瞧见走来的两人,迫不及待飞奔上前:“大人,属下一回府便瞧见那车夫,您有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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