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周茵越看越惊心。
  “你怎么敢的?他不是你的儿子吗?你还要听吗?他这么小的人你怎么忍心的?你知道他每天背着这么多的伤口,他怎么熬过来的吗?”
  周茵眼里淬满了寒冰,声音都是颤抖着,她脖颈处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手撕了她。
  郑天一看着已经站起来准备冲上去的周队,立马起身拉住。
  “周队……冷静……”
  为了这样的人不划算。
  “啪……”
  周茵将报告单一把拍在桌子上,一声巨响惊得于晓霞猛地一颤。
  她猛地踹了一脚椅子,椅子轰然倒塌,她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这样狠心的母亲,周茵忍不住眼底的愤怒,她庆幸自己多么幸运遇到那样爱自己的父母。
  她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已经凌晨五点了,雨滴不断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本是破晓之际,可天色依旧黑沉沉的,沉闷至极。
  正如周茵此刻的心情,愤恨,绝望,无助,她突然想见林北一了,不知道她冷不冷。
  这般想着,她已经到了观察室门口,隔着窗户看到她坐在一张窄床上,腿上盖着自己最喜欢的毛毯,毛毯质地柔软细腻,虽然薄薄的,但很是保暖。
  林北一坐在床上,用手撑着额头,呆呆地看着窗外淅沥的雨滴,那清冷的背影此刻都显得脆弱疲惫。
  看着她这样脆弱的样子,周茵突然想抱抱她。
  她轻轻缓步走了进去,林北一感受到面前巨大的阴影,抬眸看着周茵眼底的青黑以及疲惫的身体,她勉强牵起嘴角,淡淡说道:“你来了?”
  她往床旁边坐了过去,给周茵让了位置。
  周茵惊讶于林北一与自己的默契程度,她怎么确定自己会留下来。
  这样想着,她还是乖乖坐了过去,一股温热的感觉,这是林北一刚才坐过的地方,刚坐下,腿上就盖过来半条毛毯。
  林北一细致的掖好毛毯,尽量盖住周茵整条腿。
  两人此刻紧紧贴在一起,周茵能感受到林北一冰凉的胳膊,温热的大腿,这两级温差让得周茵的心也如温差一般漂浮不定,上下浮沉。
  林北一做完这些,一言不发,依旧只是盯着窗外看。
  周茵随着林北一的目光朝窗外看去,窗外桂树随着风雨摇摆着,上面的桂花从梅雨季开始便凋落一地,只是空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周茵想听林北一谈谈她母亲,可她不敢确定那样的回忆对她来说是美好还是残忍,想让她谈谈乐乐,可依旧觉得残忍;想让她谈谈她哥哥,可感觉到的依旧是无力。
  周茵转头看着身旁这个单薄的女子,她这样的单薄身影是怎么抗住这么多痛苦与苦难的?
  这般想着,周茵越发的想抱抱她单薄的身子,可最终周茵还是没有行动,只是将头靠在林北一消瘦的肩膀上,其实并不舒服,甚至有一些硌人。
  可却觉得安心踏实。
  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头靠在她肩膀时,林北一细微的颤抖与紧绷,可随即她又放松下来,微微朝后挪了挪身子,让周茵尽量靠在她的肩窝,这样就不会硌人。
  你看,她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清冷,可心思细腻,惯会为别人考虑。
  “审讯不顺利吗?”
  林北一轻声问道,在凌晨雨夜里,她轻软的声音在雨滴的拍打下显得虚浮飘渺,可就是让周茵觉得安心。
  “嗯……”
  周茵轻轻点头。
  “我给你讲讲我哥哥吧……”
  周茵心中一颤,她是有想到林北一会给自己讲这些过往,她原本以为她会讲她妈妈,毕竟她说过她的妈妈喜欢种桂树,看着眼前随风而动的桂树。
  她以为她的妈妈留给她的是美好的回忆,至少应该比看着她哥哥这样一直当着活死人空耗着希望要强,可周茵不知道的是,林北一所感受到的所有温暖几乎全都是哥哥给她的。
  “嗯……”
  周茵鼻尖一酸,忍着哭意应道。
  “我哥哥从小就很优秀,小时候他总是保护着我,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后来哥哥上了大学,为了照顾我,专门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将我接了过去。我们在那个城市待了十年,期间换过不少房子,虽然日子过的拮据清贫,可那段时间是我记忆以来最开心快乐的时光。”
  说起这些往事,周茵能感觉到林北一全身心的放松,那语调都是欢快的,说话也不似以往那么严谨具有条理性,想起什么说什么。
  “我每次考试得奖,他总是想方设法的给我买蛋糕吃,就那种草莓夹心蛋糕,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他总喜欢摸我头,无论我做对事要夸奖,还是做错事要挨批评,结束后他都会宠溺地摸摸我的头。”
  “他不像我这般阴郁沉闷,他是个天然的乐天派,总是嘻嘻哈哈的,与他相处,会不自觉的觉得开心快乐。”
  “他总爱说一句话‘我们只有放下对不可控事物的执着,才能收获真正的自由。’”
  第60章 斯多葛主义
  “斯多葛主义……”
  周茵嘴里喃喃道,一旁的林北一眼睛一亮,她赞赏的点点头。
  “乐乐的事与你而言,不应该让你这么痛苦,他的死亡也好,他母亲的施虐也好,对你而言都是不可控的,你能做的就是查到真凶,给他一个交代。”
  林北一在她自己这般痛苦的情况下还想着劝慰周茵,她哪里冷冰冰了?明明这么温柔。
  周茵哽在喉头的哭意再也遏制不住。
  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打湿了林北一的肩膀。她做为这个案件的主办人,都被情绪裹挟至此,为着乐乐的遭遇而感到痛心,何况林北一。
  “那你呢?”
  周茵偏过头去问,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显得闷闷的,潮湿的呼吸扑打在林北一脖颈,让得她缩了缩脖子。
  “我……”
  她想说她没事,可又不愿意骗抽噎着的周茵,便哽在这里。
  周茵自然明白她的犹豫,她偏过头,看着林北一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
  瞧,她又成了个苦行僧,但又怕自己担心,所以连心里的苦楚都不愿给我说。
  她惯于体贴别人,却从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她都知道,她心里一定在想“如若她能阻止乐乐母亲对于孩子的虐待,让他更开心快乐;如若她能提早回来,便能救下乐乐。”
  “这些设想虽然已经实现不了,但必将会让她产生愧疚感,这样的念头会日日折磨着她。”
  身为心理学教授的她总是能精准的分析其他人的心理,也能体贴的照顾别人的感受,可她却将自己搁置在牢笼里,自我谴责,自我惩罚。
  “我们必须想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就像乐乐与你的相遇是他为数不多的快乐,你该珍藏相遇的快乐,而不是将自己困在不可能实现的假设当中。”
  林北一侧目看着眼前这个眼睛湿漉漉,倔强地盯着自己的周茵,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么轻易就能被看透的人。
  可周茵会,她能轻而易举的看穿自己的脆弱,自己的伪装,就像现在,明明自己什么话都没说,她却已经料想到自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进行着自我惩罚。
  “你救不了他,可我也不愿你这般痛苦。”
  周茵声音颤抖着,外面雨滴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黑沉的天色已经渐渐被明亮所笼罩,虽然依旧潮湿一片,很像周茵此刻湿漉漉的眼睛。
  可林北一觉得这份潮湿随着四肢百骸蔓延到五脏六腑,她荒芜的心此刻早就冒着嫩芽,在这样湿漉漉的浇灌下野蛮生长。
  常年压抑着的内心中那黑压压的云层突然被一缕阳光刺破,起先只是微弱的一束,接着便是两束、三束……它们顽强的突破云层,以三角形的形状无限延伸着它的光芒。
  她望着明眸皓齿的少年人,她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璀璨,她的眼神炽热,纯粹,像秋雨里肆虐着的风,她是自由的。
  而她就是在风雨里扎根在那里的桂树,扎根在此,却向往自由,风经过,还是随着她摆动摇曳。
  是了,此刻的她裹挟着向往自由的她四处扭动,摇摆,像是要摆脱这命运的枷锁,想要挣脱那狭小的牢笼。
  林北一嘴角牵起,看着眼前蕴着泪花的周茵,轻柔的应道:“好……”
  林北一眼里没了晦暗,多了些释然,看着她清冷的眼眸里满是温柔,周茵用袖子胡乱的擦掉泪水,目光掠过她肩头晕染着的一片水渍,迟来的羞赧让她瞬间涨红了脸。
  她局促地看着林北一,挠着头略显慌张。
  “对了,乐乐出事前一天晚上你拨打了报警电话,但只接通了7秒,就挂断了,你当时为什么报警?”
  不得不说,越到紧张时刻,周茵脑子越活泛,在这样静谧暧昧的时刻,我们的周大队长脑子里灵光乍现想到的是案子。
  林北一看着周茵局促的样子,不由得摇头笑笑,“那晚我是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在花坛好像一直往我家里看,我觉得不对劲,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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