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东西要收拾,那对新人那里也得有个交代,昨天要租店铺的那两位听说明天的迎亲仪式,提过一些看法,从他们态度看不介意上花轿,穆程思虑着让他们帮忙应该是没问题的,他可以退一些租金去请,总之不会耽搁一对新人,他会在走之前将事情解决好。
  其实都等了这么久了,多耽搁一天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这几个部将很急,在这院中如坐针毡的,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新人的一场婚事重要,军中事物事关宣朝安危也很重要,相较之下,只能择其重中之重来权衡了。
  而几个部将不敢出声,从他的话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准备什么,是找埋尸的地方吗?
  灶台的火“刺啦”一声点燃。
  他们又是一惊:不埋了,准备直接烧了?
  发愣间,饭已经做好了,穆程没给他们盛饭:“你们自己来。”然后去叫杜云期。
  什么自己来,是叫他们识相的自己了断么?
  他们生死也所谓,可是少将军在他手里啊。
  杜云期夜里没睡,一直在发呆,听到敲门声揉揉眼开门,走到桌边坐下,一横心,向面前人道:“木哥,我只怕不……”
  忧虑了一夜,总归,还是得告个别的。
  只是这话刚说半句,被旁边一部将紧急捂住了嘴。
  杜云期错愕,呜呜咽咽被几人抬着进了屋,关门时一人还探出头来说:“抱歉,我们跟少将军说一点机密的话。”
  一人在门边放哨,看穆程在院里弄花草,剩下的人围在桌边,小声说:“少将军,你刚才想说什么?”
  杜云期眼眸微暗:“我要说,我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不能惹怒他啊。”部将们惊惧。
  他已经在暗暗威胁不许人走了,还敢去挑衅跟他告别?
  只怕他们会死得连渣都不剩,而少将军是绝对走不了的,好心点说不定能给留个全尸,不好的话,还不知道要怎样凌辱至死呢?
  “这是大魔头,你跟他讲什么情感啊,他现在对你温柔,好,确实是有点喜欢你,而你又很听话,可你一旦不听话,他一定会原形毕露。”
  “他不会的……”杜云期说。
  “就打他现在不会,但他一直不会恢复记忆吗,万一惹怒他,突然间一个刺激,他记忆恢复了,怎么办,恢复记忆的他,是督公穆程,少将军你敢保证,这位督公大人,会轻易放过你?”
  杜云期愣住。
  部将又道:“还有,少将军,如果他恢复记忆,还会喜欢你吗?”
  杜云期骤然抬眼。
  “不能感情用事,少将军,边塞将士们在等你,万一你回不去,将士们怎么办,大将军怎么办?”
  杜云期捏紧手:“照这样说,即便不告而别,也未必能躲过。”
  “所以,我们要想想办法。”几人商议着,“少将军平时有没有单独出去的机会,耗时长一点的?”
  什么单独出去的机会,木哥又没限制他的自由,可是杜云期一想,他还真没怎么单独出去过,以前去采灵芝,现在不去了。
  他日常出门去店里,都是两人一起的,手牵手肩并肩,听着山里的风和路边的草叶沙沙声。
  现在店已经关门了。
  其实他想出去,木哥又不会多问,可是也确实找不到最为合理的理由。
  “如果……多等一日,明天我乘花轿,自街头转角停,而他不得到花轿落地的消息不能离开此院,届时,等他知晓,我们已经走远了。”杜云期想到的最佳方案是这个。
  还能顺便帮那一对新人把事情做完。
  “好,就这么办。”
  杜云期点头,闭了闭眼。
  之前笑言的迎亲,拜堂……都只是笑言了。
  几人从屋里出来时,穆程还在院里剪花。
  部将们笑:“那个,你们明天是不是有事儿啊,迎亲仪式,感觉会很热闹啊,我们一起看看吧。”
  穆程些许诧异:“不走了?”
  “这个……也不急啊,对不对,不着急。”
  “如此,甚好。”这就不需要另外找人了。
  部将们拍着心口,看他一言一行都心惊胆战。
  下午李家过来又送了些东西,杜云期今天一直在房间里,说是很紧张,不让人进去打扰,穆程也没能进去和他说上话。
  几个部将知道他有点舍不得,但他们又有些奇怪,如果舍不得,是不是会多看看,怎么还闭门不出了呢。
  真像个待嫁新娘一样。
  咦,为什么是我们少将军上花轿,那位不是太监吗?
  管他呢,反正这样更容易跑路。
  第二天,杜云期要先去女方家,所以走得早。
  他在院门回头望,穆程正含笑看他,院中人已经换上了新郎官的衣服,红衣翻动,山水之中一抹明丽。
  杜云期不敢再看,挥挥手,转身,一路未曾回头。
  部将们说一起去看热闹,他们帮着敲锣打鼓,跟在一群人当中。
  到女方家门前,花轿已经在等待,一家人再三感谢,给他披了一件红嫁衣,盖头没好意思给他盖,直接递到他手里,荷花有点愧疚道:“小木哥,花轿外要贴上我家姓氏红字,你介意吗?”
  “这有什么介意的,对了,你姓什么?”杜云期浅笑。
  荷花将手中红字一举:“我姓杜啊,你不知道我叫杜荷花吗?”
  杜云期一怔,看那大红色的“杜”字贴在花轿两侧,耳畔丝竹弦乐,一声“起轿”,帘子徐徐放下。
  窗外热闹非凡,帘内人深吸一口气,微红眼眶。
  行至转角,杜云期掀开帘子:“停下吧。”
  丝竹声略停,领轿人疑惑:“不是说直接送上去吗?”
  “不用,我还是想下来走。”杜云期走出轿子,一袭红衣映衬得他倍加明艳。
  “哦,那好,感谢您。”领轿人向他行了个礼。
  杜云期转过街角,无人处一甩身上红衣,翻身一跃,隐于屋顶之上,与部将们会合。
  那红衣坠地,他于高处回头看了一眼。
  到底没能一袭红衣去到他面前,露水镇,露水之缘,天明既散。
  此一别,山高水长,但愿从此再不相见。
  半山坡,穆程在红绸飞扬的小院负手而立,没等到他的花轿,等来了报信的人。
  来人说:“小木哥在拐角处下了。”
  穆程的笑意收起,瞳孔微缩。
  来人又说:“迎亲仪式很成功,感谢您二位,明日新郎新娘一定亲自来感谢,大木哥你现在可以出院子了。”
  来人还说:“我们跟小木哥说了,直接把他抬上来不好么,他说不用,那他等会儿就该回来了吧。”
  “他不会回来了。”穆程说。
  来人一怔,不明其意。
  “他跑了。”穆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低沉的可怕。
  从前天,杜云期的情绪开始不对劲,穆程发现自己那一件黑色白鹤的衣服被他动过,当天晚上,他能看见了,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惊吓摔倒。
  他很可能认识原主,并且对原主印象不太好。
  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是提取他的印象值,可是穆程偏偏不肯,他也不想去从那几个部将的印象里知道自己是谁,他想等杜云期亲自跟他说。
  其实,说来说去,是他心里也有点怕,怕两个人真是无法逾越的对立关系,比如说是什么弑亲仇人什么的。
  他不敢直接去探。
  但是,那位什么也不说,直接跑路了。
  现在想探也探不了了。
  穆程推开杜云期的房门,那屋子里桌上,案牍上,摆了很多用竹子削的弓弩,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使用方法,叫他万一遇到危险,就放弓弩,或者有时候去山里打猎也能用,啰里啰嗦说了很多,却没有提半个他要走了你以后保重这样的话。
  还有几袋钱,沉甸甸的,看这分量,是把那几个部将的口袋掏干净了。
  小将军知道穆程武力很高,也知道他很会赚钱,但临走时,仍然用他力所能及,来给他添上一些东西。
  穆程在这屋里扫量了几眼,又回到自己房间,将那件衣服拿出来看。
  一个能让小将军认出他是谁的衣服,必然有代表性,除了龙袍,还有什么身份是凭一件衣服就能确定的?
  这几个部将很怕他,那他应该位高权重,几人对他又防备很重,那他不是军营中人。
  位高权重,不是军中人,有可能是朝堂中人,看这几人态度,明明认出了他却要虚与委蛇,说明他不个很和善的人,或者说,是个相当狠辣的人,旁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那种。
  小将军放下感情跑路,也说明这个人让他极其痛恨。
  这样的一个人物……穆程想到了小将军口中的那个只手遮天的东厂督公。
  自己难道是那个太监?
  但不应该啊,他身上没少什么啊,每个世界就是原主本身的身体,不会因为他穿来而能长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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