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一看着他,眼中有些无奈,又不觉露出几分柔和笑意,依稀又看到了少时张扬灵动的雁惊寒,捉了鸟雀想训它说话,吊在屋檐上偷拔侍女们的簪子,偷偷跑去后山捕猎摘野果......每日招猫逗狗,徒惹人烦,偏偏又最会撒娇耍赖。
十一躲在暗处,眼见着侍女们为他着急着恼又无可奈何,无端端便觉得自己好像也染了一丝活气,那是他从前挣扎于黑暗杀戮中的唯一平静,而至今日,他这一身杀人习得的技巧竟能用于守护自身最重要的东西。
十一向来所求不多,如此这般,即便为刀,亦甘之如饴。
到了第二日,几人用过早饭便径直朝聚海帮行去,唐蝉还特意为十一备了一个医箱背着,她显然对这事颇为看重,一路上都在对着十一耳提面命,告知他提前自己打探得来的消息,当然也不忘对雁惊寒的跟随表示不满,在圣女眼里,雁惊寒大约全身写满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可惜她的反对被十一一句“公子去哪,我就去哪”硬生生给堵回去了。
等到了地方一看,聚海帮门外乌泱泱围了一群人,其中有不少扬州城中的百姓,大约已经把这事当成热闹看,不一会儿前方传来骚动,雁惊寒打眼一看,原是有人冒作医者想要进去,眼见着前面排起的长队,众人进门前竟还要经过一番排查,看来聚海帮已不是第一次遇见此类事情,只是为难了雁惊寒,堂堂揽月楼楼主,想要进聚海帮,居然也只能站着排队?
十一估摸了一下时间,大约还有一会儿,想了想便将那医箱放在地上,问道:“公子可要坐下歇歇?”
“嗯。”雁惊寒养尊处优惯了,自然不会自己找累受,一撩衣摆便施施然坐下了,十一看了看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里面是今日才买的果糖,雁惊寒从善如流,捻起一颗放嘴里。
唐蝉到底是着急,也不知聚海帮在问些什么,眼见着前头又有人因着医术浅薄被拒,加之她对十一医术究竟如何其实尚不了解,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忐忑,眼看着雁惊寒还在一边要人伺候,好歹控制住火气,难得正经严肃地问了一句:“姜公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雁惊寒嘴里含着果糖,一边脸颊被顶得微微凸起,他也不在意现下自己这样子威严全无,坐在医箱上抬起头看了唐蝉一眼,又转向十一慢条斯理道:“十一,方才站得久了,我有些腿疼。”他这话说得平铺直叙的,演得很是不走心。
十一听了,睫毛轻轻动了动,手指不自然蜷曲了一下,接着蹲下身问道:“属下替公子按按?”
雁惊寒自然说好,感受着十一手指落在小腿上恰当舒适的力道,眼看着唐蝉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队伍里,“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果。
旁边两个都不干正事,圣女迫于无奈,只能一边跟着队伍缓慢移动一边不死心地瞪着眼睛往后看。
雁惊寒时不时抬头觑她两眼,佐着圣女一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聊以下糖,全当打发时间了。
嘴里的糖吃完了,见十一还在兢兢业业按摩,他也不开口,径直就伸手朝人怀里掏去。
可怜十一为着克制自己心思,把按摩这事也当成了任务来办,正全神贯注着,冷不丁一只手钻进自己外衣里,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一低头就看见一只皓白劲瘦的腕子。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楞地抬头看去,雁惊寒这厮却已经将那纸包掏出来了,还示意似地朝十一抬了抬手,接着挑挑捡捡从里面选了一颗自己尚未尝过的口味放进嘴里,又将那纸包三两下原样塞回十一怀中,末了还顺手替他拍了拍,压实了,一系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十一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他低头朝自己胸前看去,想了想,也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点理智,还不忘低哑着声音劝道:“公子,甜食不宜多吃,还是节制些好。”
“嗯。”雁惊寒淡淡应了,就是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十一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含着糖露出一丝惬意的表情,心里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是不自觉笑了笑,接着又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掩饰性地垂下头去,表情也收敛了,又如先前一般继续他的按摩任务。
正别着脖子不停朝后看的唐蝉见了这一幕不禁楞了楞,十一平素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石头般冷硬沉默,这一笑却像是春风拂过,从里到外都透着柔软包容。
圣女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看雁惊寒,又看看十一,终于又一次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提醒自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大雁:还是不要和小辈计较算了
下一秒:可是她竟然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还出言不逊,抢我的蟹肉包唉
ps:雁雁肯定是没有听进去的,不然多年以后怎么会牙疼?(见微博小剧场)十。对对象了如指掌。料事如神。一
这章这么粗长,难道不值得几个海星吗?
第22章 入聚海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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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进了聚海帮大门,唐蝉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十一的医术还是拿得出手的,雁惊寒倒是有些把握,这门外的排查意在挡住一些心怀不轨、名不副实之人,十一的医术比之专业医者尚且不说,最起码是真才实学。
最终留下的大约有近二十人,雁惊寒大略一扫,那日在珍味轩中见过的宋张两位大夫果然就在其中,此二人的脚程算起来也和他们差不多,加上雁惊寒一直派人关注二人行踪,自然非碰上不可。
几人到了前厅,已经有人坐在主位上等候,只见此人年约五十,身材高大、膀大腰圆,一身褐色短打,一张圆脸上双目炯炯有神,双鬓间隐现斑白却不显老态,见着众人到来,他连忙起身几步上前相迎,抬手抱拳道:“各位大夫,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快请坐用些茶点。”说话声音洪亮,言行举止中客气又不乏热络,倒是恰到好处地打消了一干人等在外苦等排查的不悦。
宋德能任济世堂一方主事大夫,显然是有些名望的,加上他年纪稍长,不过这会儿时间,其中多数大夫便隐隐有以他为首之势。
眼看着周围人都向自己看来,只见这宋老大夫抬了抬手,捻须笑道:“洪二帮主客气了。”竟是一语道破对方身份。
这洪二帮主看上去是个爽快人,听他叫破自己身份也不介意,看上去反而越发高兴了,一面拉着人坐下,一面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哈哈哈,没想到宋老还记得在下,上次一别一转眼已经八个年头了啊,您看洪某我这白发都出来了。”说着很是扼腕般地指了指自己头上,引得众人一笑,这才转而说起正事,“大哥方才有事去办,特意吩咐我在此等候各位,他稍后就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啊,请各位见谅。”说着站直身子,环视众人一圈,又是抬手作礼。
厅中众人忙道:“无妨无妨,洪二帮主客气了。”
这厅中众人俱都坐下了,十一却仍像往日那般,习惯性地站在雁惊寒身后,那位张大夫大约是个热心的,见状便喊了喊他,指着自己身旁一个空位道:“这位大夫,这里还有空位。”
他这声音说大不大,但也够周围几人听见了,十一还不及回话,这几人已经出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快些坐吧。”
又有人问道:“不知这位大夫姓甚名谁?”接着看了看雁惊寒,又道,“这位是?”
十一抬眼看他,一眼认出这人先前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知已看过主上多少回了。
他下意识低头朝雁惊寒看去,却见他家主上正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不打算开口,于是,他想了想,照实说道:“在下十一,此乃我家公子,姜寒。”
“哦,这......听这意思,你是这位姜公子的?”话音刚落,便有人犹疑着问道,就连坐在主座上的洪昇闻言也朝十一看来。
原本安静的厅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过一会,便有一灰衣男子径直朝十一问道:“十一公子,恕在下冒昧,你是大夫?”这问题说冒昧还真有些冒昧,众人方才在门外都经过了一番盘问,若不是大夫如何进得来,这人显然是看十一乃是下人身份,故生怀疑。
雁惊寒嘴角微不可见的一哂,唐蝉已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正打算开口骂人,却听十一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是,因着公子自小身体不好,在下一直服侍左右,故而略通医术。”这便是在雁惊寒先前对唐蝉编的瞎话上又自主发挥了一番。
闻言,那灰衣男子顿了顿,已经有人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十一大夫医术定然不错啊。”
此话一出,其余人等好似也想通了什么,纷纷附和起来,大厅里又是一番小声议论,只是这一回风向明显已与上回不同。
雁惊寒见状,不由得挑了挑眉,斜眼朝十一看去,十一这瞎话倒是编得有理有据,现如今有些大户人家,尤其是家中长期有人患病的,往往都会雇些私家大夫,既能顾及家中隐私又能随时看诊,只是既然不缺钱,那请的大夫自然也不会差,既是这般,当然也不能与寻常下人一概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