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若是依着唐蝉原本的样貌,或许这洪仁礼会忍不住生些龌龊心思。但她如今易了容,看上去便不打眼,何况有雁惊寒在此,这洪仁礼也自是不将她看在眼里。只是唐姑娘出了唐门闯荡江湖这些时日,吃了些苦也长了见识。方才洪仁礼那莫名兴奋的眼神兴许雁惊寒与十一未曾注意,她在后面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她知道那里面的下流肮脏。
  于是,自那洪仁礼殷切地引着雁惊寒往后院走后,便明显感觉到这婢女三番五次跟他作对。
  比如他正指着一株花草打算说说它的珍稀,就听这婢女道:“公子,这花咱们家先前不也种过吗?当时老夫人嫌它难看,便吩咐人拔掉了。”
  又比如他正指着池中各色锦鲤打算大谈特谈,就听这婢女道:“公子,这鱼咱们家先前也养过吧?当时老爷嫌它难看还吃得多,便吩咐人丢掉了。”
  雁惊寒平白被她编出了一双活生生的爹娘,但他乐得看洪仁礼吃瘪,便一一点头应了。就连十一,也暗自觉得这丫头顺眼许多。
  有了唐蝉在旁边搅和,雁惊寒正好懒得开口,他一面状若听着那洪仁礼介绍,一面有意无意引着人在后院中兜了一圈。
  这后院比起住所,倒更像是特意空出来的一处风景园林。正前方靠东边的位置便是藏书楼,出了藏书楼右侧一拐穿过一处小门便进了翠竹园。听闻胡渊母亲喜爱读书赏竹,这胡广泉便特意在这后院靠近藏书楼之处圈出一块地遍植绿竹,既雅致清幽又可隔绝人声。
  雁惊寒着意往那翠竹园看了看,就听这洪仁礼殷勤道:“姜公子也爱竹?只可惜自从伯母去世后,这翠竹园便不让随意出入了”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地道,“公子若是想看,洪某便去想想法子?”
  “不必了。”雁惊寒听罢,状若惋惜道,“如此说来,这大好的景致岂不无人可赏?”
  洪仁礼见他皱眉,只觉又别有一番滋味,连忙道:“倒也不是,平日里姨娘会来打理一二,哦,就是刘夫人。”这刘夫人自然便是江素锦了,洪昇与胡广泉拜了把子,这洪仁礼便如胡渊一般唤江素锦姨娘。无论二人私下里如何,这面上功夫倒是做得十成十的。
  雁惊寒得了答案,不动声色地避开他那一张大饼脸,又继续转身往前走。
  他下意识捻了捻指尖,方才在路上见过的血迹分明就指向这方。后院......雁惊寒抬头张望,如今他们几乎已绕着这后院转了一圈,除了亭台水榭,便只剩花草假山,究竟那地牢在何处?翠竹园?不对,虽说这翠竹园可称得上隐蔽,但倘若这当真是胡广泉为爱妻所造,他定不会将地牢建在其中。
  翠竹园与藏书阁乃在东边,东边!雁惊寒猝然抬眼,往西看去正是一片颇为别致的假山石林。
  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突然笑了笑,仿佛来了兴致般道:“咦,方才倒是未曾注意,这假山构造倒是颇为奇特有趣。”说着便放开步子径直往前走去。
  洪仁礼正被那他那一笑迷了眼,闻言下意识就跟了上去。等到了近前,眼见着雁惊寒还打算走入石林中,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上前一步拦道:“唉,姜公子,前面就莫要去了。”
  “哦,这是为何?”雁惊寒状若不解。
  洪仁礼有些悻悻的,眼看着对方还在不停往里张望,又不忍坏了美人兴致,这才含含糊糊道:“实不相瞒,此乃帮中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哦?”雁惊寒心下已有八分把握,却仍旧问道,“既是重地,为何不见有人把守?”
  “唉,这你就不懂了。”说到这里,洪仁礼又有些得意,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这石林可不是普通的石林,况且把守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在下面呢?”
  “下面?”雁惊寒仿若不解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反应过来似的睁大眼道,“莫不是在地下?”
  “嘘!”洪仁礼觉得他这样子甚是可爱,一边点头一边笑嘻嘻凑过去道,“姜公子真是聪明。”
  雁惊寒心下冷笑,眼见着这草包说着话又往他跟前凑,一边转身往前,一边状若还有些好奇地看着那石林道:“既是如此,那姜某便不妄加打扰了。”
  “唉......”那洪仁礼冷不防他说走便走,下意识就跟上去想拦。
  熟料下一秒,雁惊寒仿似因未留心脚下,正踩到一块碎石上,脚跟一崴便要往一旁摔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十一手臂动了动又迅速握拳垂在身侧。那洪仁礼见状,已经一步冲上前,伸手就打算往雁惊寒腰间搂去。雁惊寒状若慌乱,两只手往前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身子借力一扯。洪仁礼只感觉有一股力道将他扯得往前倒去,但他一双眼睛满是雁惊寒近在眼前的脸,脑中已经忍不住闪过美人扑到自己怀中的场景,却在下一秒感觉视线一错,整个人已直直往前扑去。只听“砰”的一声,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洪仁礼面朝下砸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他在两名小厮的大呼小叫中,捂着不停流血的鼻子被搀起来。就见雁惊寒正站在一边,看着他道:“哎呀,洪公子,你牙好似磕掉了,还是快快请大夫诊治一番,在下就不打扰了。”他说的明明是状若关怀之语,语气却格外平淡敷衍,好似只是陈述一番事实,且话音刚落便径自转身往回走去。
  洪仁礼嘴鼻满是鲜血,他浑身上下痛不可当,也就忽略了小腹位置一点细微的疼痛。
  雁惊寒一边冷着脸往回走,一边接过十一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及至回了院中,坐在桌边喝了一口热茶,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十一,你那银针可曾上毒?”
  十一闻言,心中的懊恼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连面上都忍不住皱了皱眉道:“禀主上,未曾。”
  “呵,无妨。”雁惊寒抬头看了眼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幽幽道,“本也不打算此时要他性命,就让洪公子做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也不错。”
  “是。”十一低眉垂眼,眼中神色不辨,只问道,“主上方才可是在针上裹了内力,现下可好?”
  雁惊寒闻言看他一眼,沉声道:“十一,我还不至如此虚弱。”语气是明显的不容置疑。
  “是,属下多虑了。”十一听罢,连忙敛容认错。
  雁惊寒便不再多言,凝眉思索起那石林来。十一眼看着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动,想了想,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放在桌上。雁惊寒抬眼看去,食指敲击的动作顿了顿,伸手从里面捻起一颗放在嘴里。
  十一见状,便又将那油纸原样包好收回怀中,退开几步隐入角落里。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为什么雁雁老是干出这种“直男”操作,动不动就往人衣服里掏
  第32章 唐蝉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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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唐蝉从后院回来后,一言不发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好一阵思索,她虽然经验谋略都尚有欠缺,但那石林却是正好撞进了她的本家,唐门暗器之道素来冠绝武林,对机关阵法之类自然也有涉猎,虽说唐姑娘看上去凡事皆像个半桶水,但好歹从小耳濡目染,加之先前听了洪仁礼的一番话,知道这石林别有门道,此时脑中再一回想,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那石林明显是个迷踪阵!
  唐蝉一下午都在屋中来回踱步,她左思右想,终于在自己巴掌大的脑子里拼出了一个猜测——什么地方需要有人把守还专门摆了一个用来困人的迷踪阵?自然是关人的地方,聚海帮昨夜抓的那刺客极有可能就在那石林中!
  想到此处,唐蝉心中一震,下意识就想去那石林一探,然而她昨夜才险些被抓,到底心有余悸,一腔热血方才上头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下的处境,何况那石林若真是关押人犯之处,只怕经过昨晚,守卫比之起凤阁只会更严。
  唐蝉有些焦躁地扯了扯头发,自出了唐门这段时日,她才明白什么叫江湖险恶,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自胡渊出事以来更是如此,整整一月过去,她想尽办法费劲周折,一心只望找出真相抓到那下毒之人,好替胡渊解毒替自己洗刷冤屈,然而事到如今,胡渊依旧昏迷未醒,而她自己眼看着线索就在眼前,却碍于武功、形势不敢去冒险求证。
  唐蝉眼睛发红,忍不住在心中叩问自己,若是她武功高强,兴许现在便已经入了那石林问个一清二楚,若是她用毒的本领过人,兴许现下早已经替胡渊解毒,然而她偏偏哪一样皆不成,偏偏真像父亲说的一样只是一个武功粗浅不知深重的毛丫头!出了唐门,她寸步难行。
  “爹爹......”念及此处,唐蝉禁不住喃喃出声,她眼中茫然落下几滴泪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球形的小匣子来看了看,这匣子做工精巧,上面还刻着花纹,乍看上去倒像是小孩的玩具球,只见唐蝉拇指在上面细细抚过,过得片刻,好似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来,抬袖狠狠往脸上一擦,将那东西原样塞回怀里便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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