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每日晚间药浴完服药后,隔上一盏茶的时间,便是黄岐替他施针之时,今日已是最后一次,成与不成皆在此举。
  “是,主上稍待。”十一闻言,又替他将被褥掖了掖,立时起身朝屋外走去,然而他才方走出几步,又仿若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走到屏风处将雁惊寒内衫取了来,状若提醒般道:“主上记得将衣衫穿好。”
  雁惊寒闻言,看了看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心中霎时闪过一点不可言说的复杂。
  虽说往日施针之时自己须将上衣除去,但那是碍于形势,正所谓事急从权,他自觉自己平日里尚算守礼,尤其对待女子更是。
  难道自己在十一心中竟如此孟浪?
  作者有话说:
  十一,胆子大大的,想对雁雁说,男孩子出门在外......
  第62章 千年暖玉
  =======================
  十一出了房门,并不耽搁,快步朝黄岐房间走去,为着诊治方便,黄岐所居之处离雁惊寒并不远,只顺着走廊往前,转过一个弯便到了。
  屋外寒风大作,吹得廊上灯笼不停晃动,在十一身上照出晦暗不明的光影,他走出几步,感觉到自己心跳声渐渐平息,又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样子。
  黄岐大约也在估算时辰,因此十一还未及转弯,便已见到她往这边行来,见状,二人只点了点头互相示意,便一同往雁惊寒屋中行去。
  黄岐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十一更是如此,前两日两人都是默不作声走完这一段路,本以为今日也会如此,黄岐照例在脑中琢磨起今日下针手法,却见旁边十一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抱拳道:“敢问黄神医,若是寒毒入体,届时蛊虫除去后,可会对主上身体有何影响?”
  黄岐闻言,脚步稍顿,她借着廊上灯光抬眼看向十一表情,视线从他微微拧眉,显得有些焦急担忧的脸上,挪至他被水迹沾湿还未及处理的肩膀处,想起他这几日对雁惊寒的贴心照料,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传闻揽月楼中所训之暗卫,冷血无情,只如一把受人操控的刀刃,如今看来,倒也不尽如此。
  十一此问出口,她心中已有所猜测,因此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可是雁楼主有何不对?”
  十一闻言,脑中回想起先前之事,眼中担忧之色更显,连声音都变得有些艰涩了:“主上先前药浴完后,腿脚有些不便。”
  “嗯。”血脉不畅、肢体僵硬,这些都是频繁动用寒冰草之故,亦在她所料之内,因而她听罢只点了点头,并无什么波澜,转而又想到十一既懂医理,不可能不知道雁惊寒这般乃是正常现象,还不放心,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念头转过,她又着意看了看十一,这才转身继续往前,口中却不忘说明道:“只要解蛊及时,相信以雁楼主之能,只要稍加调理,定能恢复如初。”
  一句话言简意赅,十一听罢,却仍旧不觉松了一口气,正所谓医人医心,黄岐在某些时刻兴许也有洞察人心之能,她心中所料分毫不差,即便如十一这般沉稳果断,事关雁惊寒,也忍不住在神医口中求一个稳妥。
  话音落下,房门已近在眼前,她伸手将门推开,十一见状,也连忙紧跟着闪身入内,迅速将门合上,唯恐让冷风进了屋子。
  雁惊寒自是早已穿好衣衫半靠在床头,甚至还很是妥帖地披上了外袍,听到声响转头朝门边看来,见到黄岐走近,还不忘笑着寒暄道:“今日又要劳烦神医了。”面上一派从容,哪能看出先前的丝毫不适。
  黄岐闻言,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雁惊寒面容,接着又如往常一般替他诊完脉,这才接口道:“雁楼主客气,”顿了顿,又伸手将银针取出,摊开放置一边道,“今日乃是最后一次下针,比之前几次更为凶险,也更为难忍,还请雁楼主做好准备。”
  雁惊寒听罢,神色未变,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见黄岐已准备妥当,便如往常一般将上衣脱了,面向她趺坐于床中央,并指将穴道解开。
  十一见状,连忙将火盆又挪近了些,敛容屏息盯着黄岐下针之处。
  不论凶险与否,黄岐下针的手法好似并无差别,依旧轻重有序、果断利落,不见丝毫迟疑,雁惊寒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曾稍乱一分,更遑论发出声音了。
  然而习武之人,对身体的感知往往异常敏锐,更别说十一自黄岐下针起,便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雁惊寒状况,眼看着又一针刺入,针脚下的那处皮肤亦随之微不可见地绷紧抽动,十一心脏好似也被狠狠扎了一下,发出一阵本能的绞痛,他抬眼看向雁惊寒额角处冒出的细汗,下颌处倏然咬紧。
  只肖一盏茶的时间,黄岐便已下针完毕,然而雁惊寒想要熬过这场酷刑,则还要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
  黄岐停手以后,便一直守在旁边静观雁惊寒状况,十一站在一边,更是不敢妄加打扰,一时间屋内倒是沉静了下去,因此,随着时间过去,雁惊寒那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稳的呼吸声便清晰可闻。
  眼看着他全身青筋泛起,甚至方才还显得苍白的脸上亦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十一知他定是痛得狠了,不由得急急上前一步,站在床边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黄岐见状,神色微微变换,立时拧了拧眉,伸手把上雁惊寒脉搏,过了片刻,只见她面容一沉,倏然出声道:“十一,将他制住,”接着又急忙叮嘱道:“雁楼主且再坚持片刻,切记不可中断经脉运行。”
  十一闻言,心下猛然一紧,仿若被一柄重锤砸中,待他反应过来黄岐之意,正打算动作,却听一直闭着眼睛的雁惊寒突然出声道:“不必。”一字一句,声音颤抖,却又有一种不可违抗的坚定。
  黄岐听罢,眼中似有犹疑之色闪过,却也未再开口,只以眼神朝十一示意,一旦发现不对便立即动作,然而十一看着雁惊寒痛到浑身冷汗,依旧一声未吭,心中便已然明白,他家主上定然是能自己忍过的,只是......只是缘何会如此难熬?想到这里,他眼中倏然浮起一线血红,似痛极恨极。
  这一炷香的时间突然无限拉长,十一自觉每一分都堪比凌迟,过了不知多久,他眼前竟仿若出现重重虚影,等看到黄岐抬手收针,这才恍然回神,原来自己竟已气息大乱,汗湿重衣。
  他匆匆敛息凝神,待黄岐将最后一根银针起出,眼看着雁惊寒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他这才好似注入生气一般,倏然抬脚迈步,不由分说坐在床边,竟是问也顾不上问一句,便抬手将人揽过,掏出帕子细细替他擦拭起来。
  雁惊寒方才熬过一番钝痛,此时全身肌肉乍然放松,难免酸麻无力,外加他方才出了一身汗,正觉浑身粘腻,因此见着十一动作,倒也未躲,反而放松身体倚在他肩膀一侧。
  黄岐将银针归拢,又再次伸手探向雁惊寒脉搏,过了片刻,她收回手去,眼中隐隐闪过兴奋之色,如释重负般道:“成了。”
  雁惊寒见状,嘴角亦不由得往上提了提,他扯了扯十一方才替他披上的外袍,直起身子朝黄岐抬手一礼,施施然道:“多谢神医。”
  黄岐闻言,视线不由得在他身上定了定,眼见他不过须臾之间便已面色如常,仿若方才的危机苦痛俱如飞灰一般,只肖衣袖一挥,便已轻轻拂走,心中不由复杂难言。
  她作为下针之人,最是清楚这每一针扎下去是何等难熬,更何况蛊虫威力不同,除所用针法不同以外,到了最后关头时反抗的程度亦会有所不同,但凡是人,只要痛到一定限度,必会出于本能想要逃避挣扎,就连胡若眉那日都险些失控,然而雁惊寒竟是从头到尾未见半分动摇,更是凭自身之力时刻保持清醒,配合银针之效运功逼引蛊虫动向,如此心性,真乃世间罕见。
  想到这里,她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不由得摇头摇道:“黄某亦只是尽力而为,能得此结果,更多的乃是仰仗楼主心志之坚。”
  顿了顿,不待雁惊寒开口,她想到什么,又温声道,“正如我先前所言,直至解蛊为止,雁楼主还须得每日服用寒冰草所制药丸,”她边说边从医厢中掏出一个细口瓷瓶递过去,“虽说制成药丸后,寒冰草药性已不如先前猛烈,但服用日久,必然受寒毒所侵,雁楼主若是想要好受些,不若找块好些的暖玉挂在身上。”
  “暖玉?”
  “此物可行?”
  几乎是在雁惊寒开口的同时,只见十一已站起身来,匆匆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向黄岐眼前问道。
  雁惊寒闻言,下意识转眼看去,就见十一手中正躺着一枚色泽剔透,晕着青色纹理的玉佩,只是这玉佩的形状着实有些奇特,只见它头部似人形,尾部却似蛇似虫,环绕一圈后正好首尾相接,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圆,其上还穿着一条红色细绳,从上面细微的磨损来看,应当已有些年头了。
  他神色微动,正打算细看,却见眼前的黄岐见了,已迫不及待伸出手将这玉佩一把抓过,猝然抬眼朝十一问道:“这玉佩你是从何而来?”说话的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