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十一手上的软剑早已沾满蛇血，他用力一甩，这血便顺着剑身蜿蜒而下。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之声再响，众人皆不约而同朝中间汇聚，十一顺着雁惊寒视线抬眼张望，就见四周石壁底下，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正倾轧而来。
正如先前一样，值此危急时刻，众人皆下意识朝场中的张正行等人靠近。
先前秋菱的那个眼神仿若扎根在脑海中一般，雁惊寒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左右张正行已察觉不对，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正打算出手。就见十一倏然上前一步，竟二话不说抬剑朝自己左手掌心划去。
随着鲜血涌出，只见十一迅速弯腰在地上一划，一个方寸大小的圆便正正好将雁惊寒圈在其中，而那些原本正发狂朝这方冲来的毒蝎，闻到这血味竟微不可见地顿了一顿，等到它们再次爬行后，皆十分微妙地避开了这个方向。
作者有话说：
张正行：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第180章 要听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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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黄家不传之秘，可令黄氏子孙百毒不侵，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可饶是雁惊寒也没有想到，这“毒”竟还包括活物？就眼前所见而言，十一的血分明还有趋蛇避鼠之效？
不对。
此念刚起，雁惊寒几乎立时便已在心中否决。概因黄家之秘虽不外传，但黄家之人行走江湖却从未有意遮掩，然而无论是江湖传闻还是揽月楼情报，据雁惊寒所知，说的都是可令迷药不侵、百毒不入，而从未曾听说过其还可令蛇虫鼠蚁退避。
既然如此，蛇虫鼠蚁......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一震，几乎立时便反应过来——据闻济世堂最初乃是从北地起家，而北地气候多干旱寒凉，故而也少蛇虫鼠蚁，与之相对的，南疆却是湿热多雨，蛇虫鼠蚁众多。
在这一息之间，雁惊寒心念电转，与此同时，双眼已迅速朝叶卜看去。就见对方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死死看着眼前景象，而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周身一震，竟是不管不顾上前两步，视线不停在十一面上扫视，仿佛在确认什么。
十一今日也同雁惊寒一般，脸上略作了些易容，但或许冥冥之中，某种根植于血脉的关系就是会给人以指引。雁惊寒看着叶卜眼中渐渐涌现的欣喜若狂，心中已有了答案。
这答案不只是关乎他此时推测的验证，也关乎十一与叶卜之间关系的猜测。
雁惊寒此前便想，假使夺魂谷的确只余十一幸存，那么除却济世堂黄家一脉以外，还有什么人会与夺魂谷关系紧密，紧密到纵使二十余年过去，仍然不顾性命也要报仇？
黄岐等人算是十一父亲一脉的亲属，黄岐碍于济世堂祖训以及关境早已与黄家决裂之故，纵使心中愤恨亦无能为力，那么十一母亲那方呢？
雁惊寒记得，江湖中多是与关境、关懈父子二人有关的传闻，对这位夺魂谷少夫人却少有提及，只知她与关懈伉俪情深，似乎对医术亦略有涉猎，所以夫妻二人时常一起看病问诊。就连揽月楼情报所载，也只多了一句“此女姓叶名蓁，乃是南疆本地人”，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但若是对方不仅是对医术略有涉猎呢？毕竟有了夺魂谷少谷主医术在前，若是对方有意遮掩，许多人或许都会下意识将其误以为一种夫唱妇随，而忽略叶蓁本身的实力。
据闻南疆巫医一族历来善于驱蛊御虫，但此族向来居住在深山老林中，不喜与外人来往，更传言称其族规历来规定，严禁族人与外族通婚。
雁惊寒思绪转过只在眨眼之间，他眼见十一动作完毕，再看叶卜前方比之张正行等人隐隐少了许多的蛇蝎，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遂连忙上前一步，一面扯过十一手掌包扎，一面不着痕迹地打断叶卜将要出口的话语，将他整个人挡在身后。
只见雁惊寒面露急切，朝着张正行等人一叠声道：“张少掌门，我大哥生来有异，鲜血更是为蛇虫鼠蚁不喜。先前我等又一直跟在扶女侠身后，受了她避毒珠护佑，暂时未被迷药影响。”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我看这些东西已经该是许久不曾进食，已经饿到发狂，为今之计，只有劳烦张少掌门和诸位同道先吸引他们注意，为我大哥争取时间，先设法找到出口所在？”
雁惊寒这话说得十分巧妙。
一来既主动解释了此时状况，免了其他人诸多联想。再加上他脸色惶急，又口口声声只说十一的血乃是为蛇虫鼠蚁不喜，意思是并非一劳永逸、可避蛇蝎，只是因为相比十一这些东西此时有更美味的食物罢了，如此一来，也正可与他最后那句“拖延时间”两相佐证，令人不得不信服。
二来则是有意提起扶宁，先前在底下之时，已有不少人亲眼见到对方未受迷药侵害，扶宁行走江湖，避毒珠之事更是不乏人知。正所谓“慢藏诲盗”，当此形势下，雁惊寒故意避重就轻，一面可为十一遮掩，一面又有意借扶宁之名，想在张正行面前讨几分薄面，毕竟就他先前所见，这二人该是有些交情，否则扶宁也不会一路上都有意无意地护在这位武当少掌门面前，尽力避免对方动手。
雁惊寒心有七窍、一石二鸟，显然早已算准张正行与在场其他人的心思。一句话落地，更是恰到好处地提点了叶卜，只要对方理智尚存，大约都知道不可在此时暴露十一身份。
张正行听得此言，抬眼对上雁惊寒视线。这位武当少掌门到了此时似乎终于露出少许锋芒来，只见他眸中神色深深，依稀透出几分警告之意，但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挥剑斩杀眼前毒蝎。
但在此种情形下，不说什么其实已无异于一种默许。
而他身后其他人，性命攸关之下显然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此处，此时听得雁惊寒所言，自是不疑有他，又见对方主动说让十一探路，更是连忙一叠声应好称谢。
更有胆小怯懦些的，因着叶卜本就站在雁惊寒旁侧，方才上前两步后，便几乎紧贴着十一所画血圈边界而战，此时其他人见他这方蛇蝎甚少，便只以为也是因着靠近十一鲜血之故，遂见机便要往雁惊寒那方挤。
以十一之机敏，先前之所以不让雁惊寒出手，显然也是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在诱使众人蛊虫发作。原本因着危机频发，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细细察看雁惊寒体内状况已是十分焦急，方才情急之下，眼见对方又要出手，更是顾不得其他，只想着要为雁惊寒隔出一片安全之地，故而才有了这以血圈地之举。
大约是对方从前让他“爱惜自身”的警告太过深入，十一方才虽是万分心焦，但这划在手上的伤口却仍旧不忘留有分寸，画的这圈亦是刚刚好，不大不小正好护住一个雁惊寒，再多一个，便难免拥挤了。
然而他却没想到，有些不长眼的非要往里凑。
十一往日里虽说寡言少语，一眼看上去会更给人以冷漠之感，但其实大都时候，他都是内敛沉肃的，纵有戾气也不会明晃晃地现于面上。
然而此时此刻，也不知是否因着他原本就心中忧虑，还是因为眼见雁惊寒因着不喜与人接触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见十一倏然转眼，方才还正对着前方蛇蝎的软剑猝不及防一甩，剑尖几乎险些擦着当先往里挤的那人脚尖而过，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眉头紧锁，毫不掩饰眸中冷意，直看得那人浑身不禁一颤，好险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十一见状，这才不急不缓收回眼神，意有所指般环视众人一圈，话说得圆融，其中警告之意却昭然若揭：“在下会尽快找到出口，但我弟弟武功不济，还望诸位多照顾些。”
雁惊寒本就打算设法赶人，眼见十一动作，这才不声不响，继续给对方手上包扎好的伤口收了个尾。只在中途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也不知是难得见到十一如此气势外放，还是因为听得对方那句“我弟弟武功不济”。
然而他却不知，此举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再配合十一此时种种言行，便全然是一副弟弟专等着哥哥给他出头的模样。
众人听得十一所言，再见此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原本还有些作势往这方靠的亦不得不停下步伐，又小心地觑了觑雁惊寒神色，面朝十一悻悻点头应道：“这是自然。”毕竟如今是他们有求于人，何况人家着紧自己兄弟，也是人之常情。
虽说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之后，众人此时在张正行的组织下已有了些章法。但饶是如此，只耽误得这片刻，不少人业已被那些蛇蝎逼得焦头烂额，眼见这些东西仍在源源不绝往里窜、无论如何也杀不尽似的，不免更是心急如焚。
偏偏十一到了此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众人原本以为他交代完这话，便会立时开始行动，然而视线所及，却见对方仍旧站在那里，也不知还在等些什么。
雁惊寒见状，却是心知肚明。他抬眼对上十一视线，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过对方方才那怒意凛然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十一看着他，却全然是另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