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果心动了，就会自动忽略缺点？”
宋衍还真研究过这个问题。
如果把恋爱当成一个商品，在自由市场，不同人在需求曲线上的位置是不一样的，这代表大家愿意为恋爱付出的价格存在差异。价格，大体上可以由两部分决定：一是加分项，比如心动可以带来巨大的情绪价值；二是减分项，比如各种各样的缺点。如果加分项大于减分项，人就会倾向于购买恋爱这种商品，俗称谈恋爱，反之就不谈。需要强调的是，不同人给不同因素的赋分也是不同的，而且可能差异很大。比如，颜值在有些人眼里特别重要，甚至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是有些人却会综合考虑颜值、智力、性格、三观、金钱、地位等各种因素。
游漪听着似乎有点儿道理，但还是晕：“那么，心动到底是一个加分项，还是加减分数之后的结果？”
“……分情况。”
“展开说说？”
“大部分情况下，我认为它是一个加分项。加减分数的结果……确切地说，应该叫‘合适’吧？”
“那如果心动了却不合适，或者合适但是不心动，怎么办？”
既然恋爱的条件这么多，大家为什么却都在谈呢？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一样，比吃饭、睡觉、呼吸都自然……
游漪没想到，她竟然和一个男性聊起了恋爱话题。更没想到，宋衍还这么有研究。更更没想到，他还得出了结论。
“心动了，不管合不合适，都应该尝试一下。毕竟，在我这里，给它的赋分特别高，一票否决权。”
“哦，然后呢？”
如果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宋衍猜中了她表情的意思：“因为赋分特别高，所以不会出现不合适的情况。其它的，什么都可以克服。是吧？”
“……是吧？是什么是呀！”
游漪反驳，如果你的心动对象有病，严重的病，不仅治不好而且还会倾家荡产，如果确定一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就会死掉，倒也还好，但是，如果只是知道会越来越糟糕，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告诉你什么时候刑期结束，怎么办？
游漪真诚发问：“到底是怎样巨大的心动，才能抵消这样巨大的消磨？”
她见得多了，即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能保证爱会一直存在。更何况，只是本来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维持到最后的，可能是亲情、是责任、是愧疚，是法律的威慑、道德的约束甚至舆论的压力，但一定不是心动。
“还是说，根本就不会对这样的人心动？”
所以，其实心动本身就是一种大脑的隐秘权衡，它是结果，并不高贵纯洁或者超凡脱俗。
“如果你的心动对象，给你最爱的人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呢？举我们身边最熟悉的例子，把遗传病带给了孩子，怎么办？”
游漪问个不停，却并不指望宋衍的答案，因为她有自己的答案。
第35章 什么基因
杨登云打开家门热情欢迎宋衍的时候，游漪瞅准机会突然从旁边蹿出来，杨登云确实愣了一下，还是让她进来了。
“宋大夫，就是在这里......”
杨登云带宋衍和游漪参观他在家里搭建的简易实验室。
在他的嘱咐下，宋衍和游漪换上无菌手术服，从头到脚武装严实，进去参观了一圈儿。这是一间次卧，面积不大，目测差不多十几平，拉着双层厚重的窗帘，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各种设备都是崭新的，虽然已经使用三个月了，仍然看不出任何折旧的痕迹，纤尘不染。超净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电子天平、磁力搅拌仪、高温消毒柜、显微镜、培养皿、注射器、防护面罩、丁腈手套、避光袋......杨登云就是在这里合成了组胺酸铜。
参观完了，脱掉防护，杨登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扔进旁边的巨型垃圾桶。
紧接着，他打开客厅冰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两排溶液，一排蓝色，一排棕色。
游漪指着其中棕色的：“这是什么？”
她查过资料，组胺酸铜是蓝色溶液，那么这些棕色的......杨登云告诉她：“这是伊利司莫铜。”
宋衍和游漪同时睁大了眼睛：“你还合成了伊利司莫铜？”
从杨登云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对两人的惊讶一点儿也不惊讶。
自从三个月前开始合成组胺酸铜，杨登云的人生就仿佛被吸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漩涡。
刚开始，他白天上班，晚上实验。好几次，他根本没来得及感觉到时间流逝，外面的天色就已经亮了。他经常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熬红的双眼去公司，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重大失误，直接财务损失上千万。看在他服务多年的份儿上，公司让他主动辞职，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如日中天的公司高管狼狈离开，互掐多年的竞争对手风光上位，曾经的下属要么避嫌要么干脆明着换队站，私下没少抱怨被他耽误了前途，只是几天的功夫，风云变幻，流言四起，无数好奇、怀疑、嘲笑、无视的眼神砸了过来......换作以前，这会要了杨登云的命，但是现在，他只想赶紧交接结束赶回家里。
很快，他就合成了组胺酸铜，接下来需要进行安全性检测。自己在家实验，一切都只能从简，杨登云找到了餐饮业的朋友，打听大型食用肉兔的购买渠道。他已经查清楚了，组胺酸铜的具体使用剂量是按照孩子需要的铜元素计算的，小野现在每天大概需要0.5ml。根据体重比例，如果是8斤的兔子，剂量需要减半。第一天，他先注射了0.25ml，兔子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接下来两天，他加大剂量，直接注射0.5ml，兔子还是活蹦乱跳的。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人体试验。然而谁会给一个三无实验室合成的化合物做人体试验呢？没有病人，杨登云就把自己当成病人。他想明白了，这一步主要是为了避免合成的组胺酸铜对人体有毒，至于效果，只能等到给小野注射后才能知道。于是，杨登云给自己注射了足量的组胺酸铜，一天、两天、三天，连续一个礼拜，没有任何不适。
马上就可以给小野注射了。
可是，杨登云突然害怕了。决定在家里搭建实验室的时候他没害怕，买兔子的时候他没害怕，在自己身上做人体试验的时候他没害怕，不仅没害怕，还非常期待，希望每个步骤都进行得更快更顺利。但是现在，他害怕了。那些被他选择性忽略了的质疑声开始萦绕在他耳边，设备合格吗？流程规范吗？操作正确吗？浓度稳定吗？万一用错了剂量怎么办？
那天，杨登云整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甚至出现了幻觉，他看到小野躺在殡仪馆的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没有呼吸和心跳......冒出的冷汗浸湿了被子，他立刻走到小野房间，看到他还在睡着，眼睫毛盖在白皙的皮肤上，香甜得好像一个正常孩子。那一刻，他承认自己动摇了，就算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智力缺陷、无法自理，在痛苦中苟延残喘，徒劳地想要延缓注定提前到来的死亡，这真的是更好的选择吗？要不然，就让他安稳地走吧......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给小野注射了。
刚开始，他只敢每天注射0.25ml，坚持了三个礼拜之后，带着小野去医院化验，最关键的血清和铜蓝蛋白指标仍然显示异常。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杨登云开车的腿都是软的，倒车差点儿撞到柱子。不过，一进家门，他就给小野注射了足量的0.5ml。又过了三个礼拜复查，终于，各项检测指标都趋近于正常值了。
这证明他成功了。
起码在组胺酸铜这一步，他成功了。
开心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组胺酸铜携带的铜离子很难穿过血脑屏障的问题就开始鞭打着杨登云继续前进。小野的各项检测指标正常了，但是脑电波仍然异常，随时可能发生癫痫。
游漪听到这里大概清楚了：“所以你又合成了伊利司莫铜？”
“对。”
3年大限好像悬在杨登云头上的一把刀，他没有时间考虑，只能推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更何况，有时候他也会臆想，只要自己跑起来，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小野的脑部损伤就不会很严重，甚至还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笨点儿，差点儿，他都认了。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咧开笑容，然而马上就会被酸涩的泪水淹没。
很快，杨登云合成了伊利司莫铜。因为只能静脉注射，他还专门去学习了。他知道，静脉注射对药物安全性的要求更严格，但是小野等不起。
宋衍担心：“小野现在怎么样？脑电图正常了吗？”
杨登云摇了摇头：“刚开始注射，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宋大夫，今天麻烦你过来，是想商量一下基因治疗的事情。”
本来，宋衍和游漪正在家里吃饭，没等到姜主任回来的消息，却先等到了杨登云打给宋衍的电话。
电话里，杨登云说想约宋衍聊一下，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在哪里见面方便。宋衍说现在就可以，如果方便的话，他可以过来，正好探望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