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丫丫，一个人呆久了，就成习惯了。”
“妈，我一个人挺好！”
苏语登上微信，上面有妈妈发来的那个男人站在自己两套房子里拍的照片，苏语随手删掉。
林锋给她的留言：“丫丫，人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我只是希望，我还来得及！”
秦牧没有任何消息，没打过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信。
也好，苏语想，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不必解释什么，也不必听他解释什么，昨天下午，你已经尽最大努力跟他妻子解释，她怎么想，怎么做，实在不是你能控制的。
走进自己租住的小区，到处是人。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基本都是很小的户型，不大的小区，却住着很多人。现在是晚上九点，跳广场舞的、带小孩下来玩的、遛狗的、扎推聊天的、散步的、夜跑的、捡废品的……人声嘈杂、热闹非凡，本来老小区就是楼挨楼的，没多少公共空间，现在更拥挤了。
苏语穿过人群，想着从明晚开始，她也要下楼跑步。昨天下车时，领队程浩跟她说：“你需要多锻炼身体，这么年轻，体质却这么差。”
走到黑漆漆的单元门口，苏语拍拍手，点亮感应路灯，找出钥匙要开门。
“苏语。”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苏语回头，看见秦牧坐在单元门对面的花台边上。
苏语多少有些吃惊，秦牧那次送她到小区门口，问她要不要送她进来，苏语说，“不必，就那栋临街的七楼”，苏语指给他看，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能找到单元门口。
昏暗的灯光下，他微笑地看着她。
苏语也朝他笑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真想好要走了？”
“嗯！”
“不是因为周洁逼你走？”
“不是，我自己想走的。秦总，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感应路灯熄了，黑暗令苏语感到舒服多了。
秦牧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失业了，还……她说得很难听吧？”
轮到苏语沉默了。
“走吧，我们走着说。”他说着站了起来，“你看见这些窗户了吗？”
苏语这才注意到无数窗户正对着花台，她跟着他站起来，他们沿着小区道路慢慢走着。
“我签字同意你辞职，我不再是你的上司了，你明白吗？牧字很难发音吗？”
苏语低头默默地走着。
“我的麻烦早就有了，不是一天两天，好几年了，跟你没关系。”
苏语松了一口气，马上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对不起，秦…我…”
“没关系，一开始知道很难过，亲眼看见很难过，想着自己忍了那么多年更难过。”
苏语这会儿明白他为什么会认识一个离婚律师了，“是什么让你放弃了离婚的念头？”
“一是孩子，她那时候还小，二，你听过一首歌吗？我们那个时代的歌：曾期待，有一天会出现意外，远走的你，回心转意归来。我知道，她也很难过。”
“对不起，我尽最大努力跟她解释了。”
他不说话。
“下个月，我走的时候，我们组里，他们三个人差不多可以独立操作了，希望我没有让你为难。”话题太难堪，苏语开始谈工作。
“你们组下个月有没有人，不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
苏语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他露出一个微笑，“我也交辞呈了。”
苏语愕然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看我，要恭喜我才对，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走出这一步。”
“恭喜你失业吗？恭喜我们都失业了。”苏语不明白这对他意谓着什么。
“以后怎么打算？我有个朋友，我跟你说过的，公司原来那个生产主管，他们自己的厂也是做紫杉醇的，他们做国内市场，没那么苛刻，你想去他那边吗？”
“不去了吧。”
“凡是跟我沾边的，你都要躲得远远的，对吗？”
苏语默默地摇着头，她想跟他讲讲自己的打算，但是她没说，她明白她不该跟他讲，“你有什么打算呢？以后。”
“前些年，我在农业大学拿到硕士学位，现在，我的同等学历申请博士学位的专业考试差不多都过了，两年内，我必须出博士论文。当年我们一起做紫杉醇课题的大师兄，他在农大，他聘我到农大教本科，同时，做完我的博士论文。”
“半合成法生产紫杉醇？”
他点头，“很抱歉，那天没回答你，我没放弃，我还想研究注射剂用紫杉醇精制原药。我可以请他帮忙申请一个助教，不过，我想你不会去。”
苏语笑着看着他，“我只是单纯不想再每天面对瓶瓶罐罐，我想见见太阳，我想到山顶上去。”
超越户外俱乐部很快通知苏语去面试。
面试的hr将就苏语的时间，约她在晚上谈。那个大姐见面第一句话就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瘦弱。”
“因为我每天困在不见阳光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我们山顶部的员工是万能的，工作会比较辛苦，不仅要做客房服务、餐厨，还要做野外生存指导，户外救护，出了事故还要参加搜救。星期五六七是工作日，休息日只能安排在周一到周四，越是节假日越是他们的工作日。”
苏语点头表示收到。
“不过，一年下来，就可以参加初级户外指导员培训，考初级证。”
“有什么用呢？”苏语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可以当领队，带当天往返、不露营的徒步旅行。”
哇，苏语突然看见一片天，“那么我再考中级、高级、别的什么级，有一天，我是不是还可以带人去登珠穆朗玛峰？”
“理论上是的。”
苏语笑得很灿烂地看着她。
大姐都被她逗乐了，“可是，你要想好了，以后，你以前学的所有知识基本都用不到，你从零开始。我看你有个好工作：高薪、稳定、专业对口。你有职业药师证，到我们俱乐部的医疗部或者营养部更适合你。”
“不，我就是想到山上去，以前的二十八年让她死掉吧，我要从头开始。”
很快，苏语和户外俱乐部草签了合同，约定好利用她的休息时间培训，这样苏语十二月离开龙翔生物，马上就能上山去工作，那时候寒假就要来临，紧接着是春节假期，山上很快会人满为患。
那个星期六上午，苏语加班结束赶到俱乐部，等着给她上第一节课的户外老师，是带苏语上山的领队程浩，他专门错开自己的时间来给苏语上第一节课。他给了苏语一份专业户外工作的培训教材，还给了她一份增强体质的健身计划和食谱。
“如果你不把体能提上去，你就是山顶部的累赘。”他非常怀疑苏语胜任山顶工作的可能性。
“你就说我怎么做吧！”
他打开苏语的食谱，“照着这个吃，看到没有，第一你需要有能量来运动，第二年需要有物质来转化成肌肉。”
公司派给苏语的健身教练指导她做全身的力量训练时，程浩在一边看着。做完器械，他又陪着苏语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
“你每天必须至少跑一到两个小时，还有，以后不许喝酒。”苏语走时，他说。
一个星期以后，龙翔生物的人事部才把苏语叫去，一番挽留之后，她被告知，需要继续工作至少两个月才能走，因为理化检验室是公司非常重要的部门，尤其是她所在的仪器组，虽说她的三个徒弟下个月通过考核就可以独立操作，但是她一走，全是新人的仪器组基本等同瘫痪。
临了，那个小主管说：“你知道，你的合同要到明年三月底才到期，公司不同意你辞职，你一定要走就是违约，违约的后果，你不会想承受的。公司也不是强留你，只是希望你能最后帮公司一把。苏语，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大家都不容易。”
苏语辞职的消息很快就在公司传开了。
她的三个小徒弟很吃惊，“姐，你是我们qc的劳模啊，刚升了仪器组的组长，这一层级里，你工资最高了，怎么还要辞职啊？”
苏语想起那句著名的辞职金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不过，一点点关于秦牧辞职的消息都没有，苏语想他要离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一晚之后，除了每周一的晨会，苏语基本没再见过秦牧。她现在每天很早出门，跑步来到公司，早早就进到检验室，中午她独自去食堂吃饭，这样就不用跟qc的同事解释自己想去哪些地方看看。晚上加班，她会留一个徒弟跟着她，当天工作安排的白板上，晚上加班的人就不会只有苏语孤零零的名字，秦牧就不必再等她。
秦牧已经不在晚上陪员工加班了。
苏语回到家，总会回头看看单元门前面的花台边有没有坐着人，可是，再也没有人出现在那里。夜里，苏语会忍不住打开秦牧的微信，可是什么信息都没有，他的朋友圈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