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徊有所隐瞒,欲知真相,子时长鸣馆。”
  可秋江冷只是浅浅地看了一眼那纸上内容,并无反应,反而将目光停留在那个绑纸条的断箭上。
  那上面有着七年前,曾经太后,也就是如今圣上麾下,栖凰卫的标记。
  第二十五章 再遇影妖
  此刻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秋江冷坐在屋子里冷冷地看着手中的断箭箭头。
  她现在的神色与当日在碧坟之中中了那一箭之后并无二致,冷淡到极致,苍白得像鬼,目光更是如同那黑夜里从不让人看见但却能引起人脊背发凉的眼睛一样。
  仿佛她曾经就是那飘荡在山间野地里的孤魂野鬼,浑身上下浸着一股挣脱不了的阴郁寒气。
  “栖凰卫。”
  秋江冷口中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嘴角边裂开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有多久没有人在她耳边提起过这三个字了?不对,应该是有多久没人敢在她耳边提起这三个字了。
  她本以为应该是十年、二十年的,没想到,这才七年,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于是她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处世间罕见的地方,位于山林深处,人迹罕至,被一群统一穿着暗红衣袍,上绣着赤金凤凰图案的人闯入。他们或是背着长刀,或是手执长剑,还有拿着弓箭的,所有人整装待发,慢慢逼近一道石门,那石门仿佛生长在那山壁里一般,火烧、刀砍、斧劈都打开不了。却在所有人纷纷进入离那门只二十步远的地方时突然打开,门内闪过一道金光,入目全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瑰丽奇景,竟吸引着他们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慢慢向那门内靠近。然后便又是金光一闪而过,门内迸发出比山还高的火焰,将所有人尽数吞噬,不留全尸。
  秋江冷想到这里,额头上竟然出奇地冒出了冷汗,瞬间捏紧了手中的那支断箭箭头,顷刻之间,那箭头便已经化作齑粉,流逝于掌心。
  “会是谁呢?”
  秋江冷喃喃道,脑中瞬间出现了很多人的面孔,从幽铃罗一直到沈徊,所有在她经历了那一场变故之后醒来看到的人,她怀疑了所有人。
  秋江冷眉间自然地凝起了一股戾气,眼里染上了杀意,可自己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同。要是朱雀见到了定会觉得熟悉,因为那是秋江冷每一次面对一些无足轻重的妖怪鬼祟时的神情,那是一种独属于她自己的杀气,无声无息,仿佛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不管是谁,别来挡我的路就好。”
  这似乎成了秋江冷的底线和原则,纵然她走的那条路绝非什么好路,而是一条真正的死路。
  秋江冷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拍了拍手,走到了门口瞧了瞧日头,快入夜了。
  这于府是越来越奇怪了。
  前段日子里虽出了不少事,平日里戒备森严无可厚非,可现在连当家的大公子都死了,这阖府上下居然松懈了下来。
  且不说杨君集进出府打探消息容易了许多,连秋江冷都察觉不到之前那两股强烈的妖气了。
  “我看着这于不谟是吵嘴厉害,动手厉害,管家就不行了。”
  连朱雀这只非人都能看出来这于府上上下下对这位于三公子掌家颇有不服,甚至连于家即将没落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可秋江冷的注意力,仍旧是在那还没现身的妖怪身上。
  快到子时了,秋江冷和杨君集打完招呼就准备出门了,这次又是她只身一人。
  长鸣馆是一座乐坊,就在离于府不远的城西定远街内。
  秋江冷这一路走来,路两旁都是熙熙攘攘来往的人,很是热闹,可离定远街越近,人就越少,四下里就越安静。
  “长鸣馆。”
  秋江冷在长鸣馆前站定,仰头看起那块招牌,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待她入内时,更是发现这馆内除了摆得规整干净的乐器,满屋子势必要点至彻夜的烛火,居然是空无一人。
  敏锐如她,果真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妖气,而且还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楚江碧坟和潇湘客舍!
  秋江冷瞬间明白,是那影妖用那封信和箭头引她前来。
  于是她了然于心,好整以暇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右手撑着脑袋,十分悠闲地打量起这乐坊周围环境来。
  “虽有妖气,但是也还有人气没有散尽,并无血腥之气,难道是坊中客人都被这影妖抓走了?”
  秋江冷心想,正在此时,却见二楼之上,一个黑影飞身而下,落在了秋江冷的面前,来人裙裾飞起,过处不留痕迹。
  “真是罪过,找我就找我,何必扰了无辜之人的清静?”
  秋江冷眼也不抬,而是就着位置旁的那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十九秋?早知道如此容易就能将你引出来,我也不必费功夫鱼和于不讳那个废物合作了!”
  “什么罪过?你我非其族类,何必替他人心忧?”
  秋江冷闻言目光一冷,随后开怀大笑:
  “你是谁?是你杀了于不讳?”
  那影妖皮相妖娆,听见这话倒是像孩童一般,略带抱歉地反应了过来:
  “哦,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们都见了这么多次面了,还没叫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若影,是只影妖。”
  若影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的身份,语气温柔地自己像她老相好一样。
  秋江冷却是一点也不接受她自以为的示好:
  “永安城里作乱的,劫走赈灾粮的,还有杀了于不讳的,都是你吧?”
  若影冷笑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看来你对我了解也不少嘛?”
  “不过,于不讳那种人,我不屑于杀,杀了我都还嫌他肚子里的黑水脏了我的衣裳呢!”
  “他要是死,也是因为他自找苦吃,自作自受罢了”
  秋江冷撇了一眼她身上一袭黑裙,做出了一个很是不相信她这话的表情。但她最后一句话却是引起了秋江冷的注意。
  “你知道沈徊?”
  秋江冷直接切入主题。
  “当然知道,这一路从永安到甘南,他一直追在我后面,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若影就势在秋江冷旁边的位置坐下,偌大的乐坊之中,独她们二人所在的窗户外洒来一地月光,照得她二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聚一般。一人青衣,一人黑裙,都在此时看起来相差无几,分不出彼此来。
  秋江冷歪过头问她: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若影仿佛被他问住,侧过头来看她,心下不解:
  “难道这二人关系并不好?不是说一拍即合,同生共死吗?”
  秋江冷一脸好问模样,似乎是真的看不透她所想,正认真地等着她的答案。
  “因为有人叫我别杀他,而你,是有人叫我来抓你的。”
  秋江冷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露出了笑容,转而继续问她:
  “所以你从永安逃出来就不是冲着那着赈灾粮,而是冲着我?”
  若影没打算瞒着她,将话和盘托出:
  “那倒也不是,我是在楚江才收到那人要我抓你的命令的。”
  秋江冷想起她与于家前后脚的去潇湘客舍,前者是为试探,后者可能是真的想抓她。
  “沈徊呢?”
  若影靠在那方小几上,试图凑近了秋江冷欲看清她的反应,却仍旧只是撞上一副冷静平淡的面孔,于是她调转话头,略带揶揄道: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会有栖凰卫的东西,没想到你更在意沈徊。”
  面对她这一番定论,秋江冷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说道:
  “更这个字,得先有在意才能加上,我并不在意,何来更这一说?”
  “你连栖凰卫的事都不在意了?你不想知道当年是谁害得你们全军覆没,连个尸首都没有吗?”
  “我想知道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横竖是过去的事情,若要追究起来,得挑破多少人心算计,惹到多少像你这样的实力不俗的大妖?我不擅人心算计,世故人情,只会觉得麻烦,然后将你们都杀了。”
  “更何况,当年之事,远不止是人力所能及。”
  “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挡在我的前面,其余的,我现在不想听。”
  秋江冷不知何时竟然站了起来,看向若影时,眼里全是不属于这人间的淡漠。
  若影听完这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像是没想到秋江冷会说出这番话,又气又笑,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继续她的试探了。
  她不擅人心算计?若她真是那人,那般手段,怎么可能?
  原来这若影果真是不知秋江冷底细,奉命试探过她之后便将消息送回永安,而后不久她便接到了那人的命令,要她把秋江冷活捉带回去。
  今夜这一番,仍旧是试探,她私心想弄清楚这个“鬼医”到底是何身份,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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