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会好好看的。“赵澍那张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温和之色。
  “那你们喝尽兴。哦对了,赵滔你的画。”
  赵滔斜睨了一眼副驾座位上包的严严实实的植物标本画。“你说植物语的老板现在在镇上?”
  “嗯,在镇上。”
  “画你先带走,我现在也不方便拿,我明天联系她,回上海再找她取画。”
  文伊白心想这俩人真是别扭,一个睚眦必报,一个没有自知之明。赵滔也是,都把人家叶海滢举报了还不赶紧到此为止。行吧,他不怕叶海滢把他的脸抓花,那就让他折腾去吧。
  “好,那明天你跟她联系。”
  文伊白看着他们进了店里才离开。回到住处往床上一躺就再也起不来了,但跑了一天的筋骨累也不及见到赵澍后的片刻心累。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文伊白还在睡梦中就被叶海滢的电话吵醒了。
  “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粮仓昨晚进了俩小偷,是从卫生间的小窗进去的,玻璃都给砸碎了,屋子毁的不轻。他们现在把小偷给扣住了,让你过去清点一下屋子里被毁的东西然后报警。你快去,今早他们下地干活路过粮仓时发现的,一群老头老太,我怕他们摁不住小偷,我也过去帮忙,你快点儿。”
  文伊白脑子嗡嗡的,心想难道昨晚赵澍和赵滔没去粮仓吗?窗玻璃都砸碎了,屋子毁的不轻……她出了一头冷汗,屋子里的家具电器小到热水壶都是进口的,就算赵澍好心不让她全部赔偿,陪一半儿她现在也赔不起。
  她心慌意乱地穿上衣服,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就出门,在门口撞到跑步回来的静波。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去一趟粮仓,叶海滢说屋里进贼了,从卫生间小窗进去的。”
  “啊!卫生间小窗!好像……好像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忘锁了。” 静波慌得要哭。
  “先别慌,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我也去。”
  “你准备开门营业吧。”
  文伊白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地就从村西头到了村东头,一口气冲进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围观了一大群村民,她在自行车上就看到了被人群堵在屋门口的赵澍,更加心烦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向他解释,他怎么就先到了呢,该怎么面对他。
  她把自行车扔在一边,拉住叶海滢她妈,“阿姨,小偷呢?抓住了吗?”
  “那不门口站着呢吗?现在都什么世道,连小偷都这么张狂了?他还要报警呢,说吵着他睡觉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文伊白睁大眼睛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到可疑人物,“阿姨,你说站着的那个男的,是小偷?”
  “就是他,应该还有一个在屋里,吓得始终没露脸,你不信过来看看犯罪现场。”叶海滢她妈拉着文伊白就到了卫生间小窗边。
  文伊白看到小窗向内开着,确实像静波说的那样没有在里面锁上。小窗上的玻璃已经全碎了,窗户下面有两双小船一样大的男士皮鞋,两双鞋里都有很多玻璃碎片。
  “小偷这鞋估计也是偷来的吧,看来是专门偷富豪的惯偷。”
  叶海滢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站在一边看着那两双鞋评价道。棕色的那双是九成新的巴宝莉,黑色的那双不知什么品牌,但品质和新旧都不输巴宝莉。
  文伊白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阿姨,你们扣住的小偷,真是现在站在门口的那个大个子?”
  “千真万确。你快进屋看看少了什么物件,赶紧报警吧。”
  紧绷的文伊白刹时松懈下来,歪在叶海滢身上。
  叶海滢叶也明白了一二,“大个子是谁?不会是九万六吧?”
  “嗯。” 文伊白点头。
  叶海滢她妈也懵了,“什么九万六啊?这俩孩子不紧着报警还对上暗号了。”
  “哎呀,妈,你快去让大伙散了吧,人家不是小偷,是粮仓家的业主,快去快去,要不等他报了警,被抓进去的就是你们。”
  “谁?业主?地主家的儿子啊?”
  “就是地主家的儿子,快去吧。”
  叶海滢她妈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人群。
  叶海滢拉着文伊白,“九万六要打电话报警,告我妈他们扰民,这群人都在这儿闹了人家一个多小时了,你去跟他解释一下。” 说着就把文伊白推进了人群里。
  胆子小的村民已经纷纷散去,还有几个不怕事的听说是粮仓家的儿子回来了,立刻转移了兴趣,对着赵澍的身高长相和光着的大脚丫子就品头论足起来了。
  赵澍凌晨五点多就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再加上昨夜酒醉,到现在都没有醒酒,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文伊白走近他,差点没被他浓烈的隔夜酒气熏吐,看来这俩货是真没见识过农村烈酒的威力,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本来想从他手里夺下手机,但一看他按键的手抖个不停,总是按错,也没必要夺了。
  “没电了,别打了。是误会,我跟你解释是怎么回事。”
  赵澍一抬头,发现是文伊白,像看到救星一样,“报警电话到底是多少?”
  “他们是为了保护你的房子,要是知道你就是屋主,肯定不会这样啊。”
  “我说了无数遍我是屋主,他们不信。”
  文伊白打量赵澍,状态还不如昨天,头发乱如鸡窝,胡子至少有三四天的存量,皱的不成样子的衬衣一半塞在裤子里,一半耷拉在外,光着的脏脚上赫然好几道玻璃划破的血痕。也怪不得人家不信,这副样子跟流浪汉不相上下。
  “他们都走了,进去说吧。”
  赵澍刚一抬脚,哀嚎一声,原来脚底有伤口,看起来虽不深,但贯穿了整个脚掌,刚才在气头上没感觉到疼,现在疼的不敢走路。
  文伊白赶忙搀住他,向远处的叶海滢招手求助,两人连搀带架才把他挪到沙发上。
  文伊白给静波打电话,让她送药箱过来。
  “我不是告诉你密码了吗?为什么要跳窗?” 她一直想搞清他和赵滔两人昨晚的动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能是你买的锁有问题,它一直跟我说密码是错的。”
  文伊白不信,当场去试了一下,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喝醉的人手上没个准星,次次都按错。赵澍听着门锁顺利打开,也无话可说了。
  赵澍此时的酒后头痛仍然没有褪去,文伊白看他难受的样子,再次给静波打电话,嘱咐她来的路上买两瓶解酒药。
  叶海滢好心给赵澍倒了一杯水,小声对文伊白说,“还有一个小偷在哪儿呢?”
  “楼上。” 赵澍淡定地说。
  文伊白瞄了一眼楼上,“估计他今天没法去找你了,画在我办公室,你下午回上海别忘了带上,他说会去植物语找你拿。”
  “楼上的是赵滔?”
  “嗯。”
  “我不带,就放你那儿,他爱要不要,你告诉他,他要是敢去植物语,我把他脸抓花。”
  赵澍呛了一口水,咳起来。
  “我走了,一会儿我就回上海。” 叶海滢看向楼上,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那你至少把我车上的营养土带走。” 文伊白冲着门口喊道。
  “这个可以带。” 叶海滢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是……叶园艺师?” 赵澍问。
  “是,刚才忘了给你们介绍了,我今天起太早,脑子有点不灵光,你院子里的所有植物都是她选了又选,再一棵一棵亲手种的。”
  赵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流连于室内的每个角落,最后停留在从东向窗户里照进来的一缕晨光。他在纽约的最后三个月住在同事max家里,那是一栋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老房子,屋内光线很差,他又总是关着窗帘,到处黑黢黢的,正应和了他那段时间的状态。所以在改建粮仓时他对文伊白说不喜欢光,不要太明亮的房子。
  但这里的光,让他无端地有一种安全感,好像来到了新世界。
  “光线很好。”
  文伊白突然想起发给他的粮仓老鼠才不喜光的那句话,想着要赶紧岔开话题。
  还好这时静波拿着药箱和解酒药出现了。
  “你自己可以吗?”
  文伊白把药箱递给赵澍,看了看他那双伤痕累累沾满灰土的脚。
  赵澍接过药箱,“没问题。”
  “那你休息吧,如果伤口发炎就去诊所,离这里不远。窗户供应商今天下午会过来修窗,我下午再过来。”
  “好,今天谢谢你。”
  文伊白和静波一出门,赵澍就踮着脚一步一挪地去洗手间,往镜子前一站差点被自己吓尿,他明白为什么村民宁愿相信他是小偷也不相信他是屋主了。
  他踮着一只脚从箱子里翻出洗漱用品,胡子刚刮了一半,门铃响,手忙脚乱地也没找到毛巾,只好带着半边脸的泡沫踮着脚去开门。
  文伊白和静波一人拿着一双鞋站在门口,静波看到赵澍半边脸上的泡沫正在一片一片地掉在衬衣上,扑哧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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