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厉领着她进了一个院子，那院子里头凿了口井，堂屋的门上还贴着过春节时留下的对联，红纸黑字，看着应该是手写。
  春联上写着：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横批：万象更新。
  两行字如游云惊龙，横竖撇捺似铁画银钩，又似鸾飘凤泊。这让她想起，在秋暝会客厅墙上看见成厉提的那副字。
  谈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从堂屋里就走出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头发花白，端庄优雅地盘在脑后，皮肤很白没什么瑕疵。容貌虽然已经衰老，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人秀丽。
  岁月从不败美人，目光流转间，是属于那个年纪独有的女性魅力。
  明眼人瞧得出，她身上有书卷气，应当是位学识渊博的长辈。
  谈笳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情绪莫名很紧张。
  果然下一刻身边的成厉向前一步，微弯着腰和那位长辈问好。
  “奶奶。”
  谈笳：！！！！！！！
  心上犹如有一万只名字叫那啥的马呼啸着奔腾而过。
  “嗯。”老人家点头示意，又去看他旁边站着的谈笳。
  成厉把谈笳往身边拉了把，向奶奶介绍：“这是谈笳。”
  谈笳怎么也没猜到他说带她来见一位故人，那故人竟然是他奶奶。
  “奶奶好。”谈笳慌乱中也不敢忘记礼数，上前主动问候一句。
  老人家应了，眼光在她身上略微打量了一番，那目光既不轻浮也不失礼。
  她又去问成厉：“是朋友还是女朋友？”一字之差，关系相距十万八千里。
  谈笳听见身边的人郑重地说：“是女朋友。”
  奶奶笑着点点头说了句好，又指指堂屋，平静祥和地招呼他们：“别站着了，进去坐吧。”
  第26章 往事
  两人依言进了屋，谈笳跟着成厉坐在奶奶斜对面的椅子上。这所房子是老式建筑风格，坐北朝南，讲究的是一个冬暖夏凉。
  “吃午饭了吗？”奶奶问着话，给他们各自倒了杯凉茶。
  成厉接过茶杯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对付了两口。”
  奶奶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话里透着几许责备。
  “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成厉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老人家是心疼他开这么远的车过来。
  “怕您知道我们要来，自己瞎忙活。”
  奶奶当然也知晓他的心意，无奈叹气：“你这孩子从小自己就有主意，谁也管不住你。”
  成厉听着她的数落，安安静静地端坐在那，一句话都不反驳。
  过了会，奶奶大概也觉得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下次再来也还是行先斩后奏的那一套，就懒得再说他了。
  这孩子一直都这样，越压抑越沉默，现在冷不丁地带个女朋友回来，让她都吃了一惊。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一方面也是怕回头把人姑娘给吓跑了就不好了。
  她细细瞧着谈笳，那姑娘脸生的清丽灵动，是个妙人。她问：“小女，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谈笳回：“谈话的谈，胡笳的笳。”
  “哦，”奶奶在心里描摹出两个字的笔画，又对她说：“是个好听的名字。”
  谈笳发自内心地笑，她觉得成厉的奶奶看上去很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今年多大了？”奶奶又问。
  “我22岁了。”
  奶奶在心里默算，不动声色地朝她点了点头。
  “父母亲都在淮市吗？”
  触到不可避免的伤口遗留问题，成厉刚想出口解释，就听见谈笳平静告知：“他们已经去世了。”
  ……
  空气停滞了几秒，奶奶才又出声：“小笳对不住，是奶奶说错话了。”老人家一脸歉疚后悔的表情看着她，除此之外还有些惋惜同情的因素在。
  谈笳觉得抱歉，连忙劝慰：“没关系，奶奶。我不难过。”
  像是没心肝说的话，成厉听着却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奶奶瞧着成厉的神色，心里大概了然。她这个自幼感情淡薄的孙儿，这回是真的认定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了。
  现今，时代都掌握在年轻人的手里，节奏太快她适应不来，与其在都市中被数据生活吞没淘汰，她宁愿在这座小城镇里慢慢老去。
  这是她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成厉自己选择的，她就没有资格去干预阻挠。
  这孩子小时候就老受父母的约束，现在长大了，也该由他自己作回主。再说了，那姑娘看着是个好姑娘，成厉配她，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她起身嘱咐：“这大中午的，要不是这小子打电话来，我现在还在睡觉呢。我年纪大熬不住，先去睡个午觉。你们是四处逛逛还是去休息会都行，随便你们。我这个老人家，就不陪你们了。”
  成厉也起身：“诶，您先休息。我们自己看着办。”
  奶奶走后，成厉带着谈笳去了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房间里很干净，床单被褥都在，应该是他奶奶接到电话后新铺的。
  房间不大，没什么装饰物，只有墙角处立着一列书架，摆了些书。
  谈笳打量了一圈，没找着成厉生活过的痕迹。
  “这是你的房间吗？”谈笳忍不住问。
  “嗯。”
  “怎么连张照片都没看到？”
  “没怎么拍过照，我也不爱摆那些。况且我在这住的时间不长，小的时候只有放寒暑假才会来住几天，高中以后就没怎么来过，所以就没留下什么东西。”
  “哦，这样啊。”谈笳视线掠过书架上的那些书，若有所思。
  一路开车过来，成厉想起她在车上困的歪头睡着的样子，开口向她提议。
  “你要不要睡会儿？”
  “在你房间吗？”谈笳表情有些犹豫。
  成厉挑起半边眉，“嫌弃？”
  “没有，我是在想要是我睡这的话，你睡哪儿？”
  “客厅里有沙发，将就眯一会。”
  “……行吧。”
  “午安。”
  成厉不做多留，转身走出房间。
  “欸，等等。”成厉还没走两步，谈笳就从身后叫住他。
  成厉走回来，“怎么了？”
  谈笳盯着他眼睛，“你来之前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我们是来见你奶奶的啊？”
  这样，她也能有个准备，至少不能空手来吧。
  成厉淡淡笑，和她说：“怕你紧张。”
  “我才不会，你骗我。”谈笳分明口是心非，这下又急急甩锅。
  “不骗你。”他说。
  谈笳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他这句话的真假，还是在透过这句话剖析其它什么。
  成厉看她有些发呆，提醒她：“睡吧，下午带你去附近转转。”
  “嗯。”
  成厉出去，替她关上门。
  他前脚刚出房间，后脚就看见老太太从自个房间里出来，此刻就坐在沙发上等他过来。
  成厉心思沉了沉，过去打招呼。
  “睡了？”老太太问的是谈笳。
  “嗯。”
  成厉猜到奶奶有话要问他，坐在一边等着她开口。
  “那姑娘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成厉凝神，屏了口气才说：“他父亲是因为出车祸，母亲在得知消息后患上抑郁症，后来自杀也走了。”
  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在悲剧面前一切安慰唏嘘都来得轻浮，都像是亵渎。
  过了很久奶奶才说：“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她十六岁那年。”
  “父母相继离世后，她就被接到舅舅家抚养。”
  老人斟酌着开口道：“她舅舅……对她还好吗？”
  成厉点头，“嗯，他们家里的人都对她很好。”
  “那就好。”奶奶自言自语点着头。
  又聊了会，奶奶实在犯困，起身准备要走。
  “行了，我没什么事了，你睡吧。晚上你姑姑来看我，你们呐，算是赶的巧，有口福咯。”
  “是，姑姑的厨艺，无人媲美。”
  奶奶挥挥手指他，“去，你就会捧她，让她心甘情愿乐得下厨。偏偏她傻，就爱听你这不值钱的奉承话。”
  成厉想起姑姑，靠在沙发上失笑。
  “对了，这事别和你那姑娘说啊，免得人家心里有负担。”
  成厉点头，“知道。”
  奶奶走后，成厉单手作枕，仰躺在沙发上。
  今天带谈笳来樟城是他一时冲动，但他不后悔。他知道奶奶是个开明的长辈，她们见面，谈笳不会不自在。
  他们能在一起不容易，谈笳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所以，只要他有，能给的都给，他欠谈笳的。
  晚上七点，成厉的姑姑成千伊来了奶奶家，谈笳一见面就知道，他姑姑是个好相处的温柔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