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提茶炉,萧贞观的脸色变得更加精彩,“做什么?”
  “为陛下煮茶。”
  “朕不喝紫苏水!”萧贞观脱口而出。
  “不是紫苏熟水,”姜见黎认真道,“是别的。”
  别的什么,她不说。
  萧贞观等了半晌没等到回话,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瞧一瞧今日姜见黎还再怎么出乎她的意料,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谢陛下。”姜见黎起身时还不忘提醒萧贞观趁热吃。
  萧贞观是一筷子都不想动,奈何她今日粒米未进,挨到现在,闻见焖芋头的香气,竟被勾得有些眼馋。
  青菡眼色极好,待宫人试过菜式无毒后,立刻着手为萧贞观剥了一只不大不小的芋头,“陛下尝尝?”
  萧贞观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尝了一口,然后她就真的感到饿得慌。
  “咳咳,”两只芋头下肚,她故意咳了几声,青菡会意,盛起一碗菠菜豆腐汤递过来,汤绿的像晴水玉,豆腐嘛,也确实不负金镶白玉板之名,瞧着倒是养眼,吃起来……
  萧贞观疑惑地吃了两块豆腐,喝了两勺汤,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盈满口中,若说难喝,那是违心,若说好喝,绝对不比宫中御膳来得精致,可就是很特别,会让人想到上林苑里的稻禾园,思来想去,萧贞观只能想到一个词,乡野。
  “陛下要不再尝尝这塔?”不等萧贞观点头,青菡就提起筷箸意欲落筷,落到一半,顿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吃。
  “需要拌开,”姜见黎忽然从青菡身后冒了出来,抽走了青菡手中的筷箸,俯下身轻轻将菠菜塔推翻。
  她低下身时,萧贞观闻见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像是花香,她忍不住凑近多吸了几口,花香却消失了,扑面而来的事香油的醇香。
  姜见黎轻车熟路地将菠菜搅拌好,夹起一筷送到萧贞观手边的玉碟中。
  “你手上是什么?”萧贞观不记得姜见黎手上有伤疤。
  放下筷箸,手往袖中缩了缩,姜见黎随口回道,“没什么。”
  “陛下,瞧着像油星子溅到手上烫出来的。”
  萧贞观一愣,瞥了青菡一眼,青菡自知失言,掩住口舌。
  “陛下慢用,臣去瞧瞧茶炉。”姜见黎起身时,那股花香又钻了出来,萧贞观咬着筷子尖寻思今日姜见黎是不是用了香料熏衣。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冲青菡招招手,青菡俯身侧耳。
  “你闻见殿里有花香吗?”
  青菡猛嗅一口,“臣只能闻见香油的味道。”
  萧贞观又往口中送了一筷子拌菠菜,“那你就待一边儿闻着吧。”
  三道稀疏平常的土菜被萧贞观一人吃了大半,芋头饱腹,她感觉有些撑得慌,打算去亲眼看看姜见黎又在折腾什么,顺便消食。
  往偏殿走了几步,方才那股花香变得浓郁起来,再进深几步,清幽的香气更加清晰。
  “你在煮什么?”萧贞观停住脚步,警惕地望着姜见黎,她可没忘记在摄政王府时自己被紫苏熟水苦得咋舌的情形。
  姜见黎闻言,故意将糖块重重丢入壶中,还连着丢了好几块,扑通扑通,听着就甜,闻着更甜。
  才吃过,萧贞观又馋了。
  “陛下试试。”
  萧贞观狐疑地低头看向茶盏,耳边传来姜见黎的轻笑声,“陛下,是甜的。”
  将信将疑地轻啜一小口,果真是甜的,比上回的紫苏熟水好喝太多,萧贞观一连喝了三盏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你……”
  “陛下,天色不早,臣先告退。”
  萧贞观暗自咬了舌尖,让自己清醒些,恢复了之前冷肃的面色,“嗯,你先退下吧。”
  “是。”
  姜见黎背上竹筐,慢悠悠地走了,她一走,萧贞观立刻扑到茶炉边,端起茶壶仔细端详,她能瞧出的只有腊梅,里头这个长长的紫色片片是什么?
  “青菡,送去膳房让大伙儿认一认。”
  青菡去而复返,“陛下,说是甘蔗皮。”
  “甘蔗皮?”萧贞观难以置信,“姜见黎让朕吃甘蔗皮?!”
  “陛下,是喝。”青菡纠正。
  萧贞观没好气地命令,“丢了,都丢了!当朕是猪吗?什么玩意儿都给朕吃!”
  姜见黎果然是在戏耍她,早知道就不那么轻易地让她离开!
  第二十八章
  从皇城出来,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也收敛了干净,等回到王府,天已经黑了个透彻。
  今日是十四,天边的月亮只差一点就会圆成玉盘,而过了明晚,姜见黎就会回到农庄,不必每日都赶回城中过夜。
  她打算趁着这两日去开卷楼中寻些农书,皇城中的书她带不出来,但是王府里头的书却是可以任她挑选带走的。
  提了一盏风灯入楼,找到记忆中的地方,将历代的农书全部摘出来抱着,原以为会有很多,其实也就三四本,姜见黎嫌少,想着明日去万方楼的时候再顺道在集市上买些。
  这种与科考无关的致用之书也不知能寻到多少,但聊胜于无。
  选好了书,意欲离去,路过南面临湖的窗子时,忽然听到了人声。
  “王上此番回府心情不佳,可是仍在为雪灾忧心?”
  姜见黎听出来了,这是杨长史,她唤“王上”,难道阿姊回来了?
  “忧,忧愁得很,”萧九瑜一口气叹得直坠深渊,沉重得阻拦住姜见黎离去的步伐,她本不想听,可是萧九瑜的语气沉得有千钧重,哪怕是听闻萧九稷传位给萧九珞之时,萧九瑜也是愤怒居多,还没见她这般丧气过,姜见黎鬼使神差地当了一回隔墙之耳。
  “太上皇亲自奔赴西北,中书令又领了南面的安抚使,王上不必如此忧心。”杨长史劝慰道。
  “孤不是为这次的灾情而忧,”萧九瑜忍不住透露自己的心绪,“这一回雪灾之严重,为赈灾,陛下下令开仓放粮,因而孤同户部、太府寺还有司农寺算了一回大晋的家底。”
  “我大晋历经凤临、承临、熹和三朝帝王的励精图治,物阜民丰,仓廪充实,臣不明白,王上为何忧心。”听得出杨长史格外不解,隐在开卷楼后的姜见黎也同样不解。
  萧九瑜也没卖关子,“孤是为了大晋的日后儿担忧,历经三朝帝王励精图治,四海升平,的确物阜民丰,此回赈灾的粮食绰绰有余,可是再绰绰有余,也终究会消耗大半。”
  “前些日子孤召见太医署,探讨了一番后,发现灾后发生疫病已是不可避免,只是看范围大小,可无论大小,都会耽搁百姓生产,没了春种,就会直接影响夏收,这一赈灾就得赈到六月之后,若是能赶得上夏种最好,赶不上就只能再赈一季,此次遭遇雪灾的共有十郡,多少粮食禁得住这般用。”
  “若如王上所言,也就是今岁困难些,来年必定就好转了。”
  “这才是孤最担心之处,”萧九瑜愁肠百结,“大晋许久没有发生过大灾,孤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杨长史惊呼,“王上的意思是?”
  “冬灾、春疫、夏涝、秋旱,眼下根本不知道是否只有其一。”
  不说杨长史,就连姜见黎也惊诧不已。
  “莫非钦天监对天象有什么推测?”杨长史问出了姜见黎想问的。
  姜见黎贴近了窗棂,可等了许久,也只等到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当夜,萧贞观在御榻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闻到殿中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腊梅香,然而当她推醒守夜的扶疏仔细询问时,扶疏又揉着双眸笃定地说没有。
  怎么回没有,分明就有。
  萧贞观觉得心里躁得慌,吩咐扶疏将窗启开,腊梅的香气在夜风中变得淡了,于是她心满意足地睡去。
  及至三更,扶疏再度被推醒。
  “陛下?”
  萧贞观的声音在夜里听着幽幽的,“宫中可存下了腊梅?”
  扶疏张了张口,“臣明日问一问。”
  翌日,吴大监将萧贞观的口谕带到司膳司,司膳司开了地库,总算寻找了去岁冬日存下的腊梅干花,献宝似的捧到萧贞观面前。
  萧贞观嗅了嗅,“味道不对。”
  缺了点什么。
  青菡一拍脑袋,说,“定是缺了甘蔗与冰糖的甜味。”
  宫中烹茶最好的司茶女官被传到勤政殿,被萧贞观如炬的目光盯着为她煮了一壶茶。
  半盏都没饮尽,萧贞观挑剔道,“味道还是不对。”
  “许是,花放多了,糖放少了?”青菡提醒烹茶的女官,“少放两朵花,多加两块糖。”
  昨日她可是看见了,姜园监煮茶时,可是放了好几块糖来着。
  第二壶茶煮好,这回萧贞观连茶盏都不曾端起,浓郁的甜香腻得她眉心直皱,“味道越差越远了。”
  女官头一回被传召,本就紧张得手脚无措,被萧贞观挑剔了两回,已是惊惧万分,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请罪,“臣学艺不精,请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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