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姜见玥急忙挥了挥帕子,“你快些走吧,外头吴大监怕是等急了,往里瞧了好几次呢!”
“得,县主好生用膳!”姜见黎咬牙切齿地走出屋外,见到吴大监立刻该换了一副脸色,“吴大监,陛下怎么此时召见臣?”
吴大监挤出一抹笑同她打哈哈,“这奴就不知道了,陛下只命您快些入宫。”
姜见黎明白了吴大监的暗示,他用“命”还不是用“请”,意味着萧贞观心情不大好。
萧贞观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为难她,更别提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怕又是想要拿她取乐。
天色已黑,勤政殿中一对百树鎏金落地烛台上的蜡烛全部被点燃,烛光照彻,亮如白昼。
萧贞观命人在正殿中央架了高桌,高桌上空空如也,连杯茶水也无。她静静地坐着,随着香漏上线香一点一点燃尽,她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
高桌旁,青菡看着扶疏,扶疏望着青菡,二人互相指望,谁都不敢再上前。
好在吴大监及时入殿复命,“陛下,姜主簿已至,正在殿外候着。”
萧贞观闻言面色缓和了些,“嗯,将人领去膳房。”
膳房里头备下了许多新鲜的果蔬米面,还有各色肉食,萧贞观看了一眼铺满了三张长案的食材,掉头转身就走。
吴大监急忙拦住她,“姜主簿,陛下说了,您不做完就不能离开……”
“做完?”姜见黎难以置信,“要将这些食材全部用完?”
“这,陛下倒是没说。”
姜见黎继续往门的方向走,吴大监死活不让她再进一步,“姜主簿,陛下已经饿了一日,您还是快些吧!”
“可我并不知陛下想吃什么,若是都做,只怕等做到明日陛下也吃不上晚膳,”姜见黎按下心头怒火,央求道,“大监帮我去问问陛下?”
吴大监也为难,不是他故意为难姜见黎,而是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去问,岂不是火上浇油?
“按制,陛下晚膳的定例是三十六道菜式。”吴大监只能说这么多,余下了只能姜见黎自己猜去了。
姜见黎知吴大监也是看帝王眼色行事,不欲再为难他,何况今日她莫名受此一遭,症结分明就在萧贞观身上,为难旁人也无用。
“多谢大监。”
姜见黎不再多言,令吴大监松了口气,一时间,他也忍不住怜悯其姜见黎,陛下惯与这位黎娘子不对付,以陛下的性子,黎娘子日后怕是有得受,可他怜悯她又有何用,陛下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眼下陛下也只是让她做几道晚膳罢了。
“那奴就不打搅姜主簿备菜了,奴去外头候着,姜主簿做好了唤一声就好,奴带人前来传膳。”
殿中,萧贞观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外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还没做好?”萧贞观撑着额头催促,“几道菜而已,就这么难?朕又不是让她做什么瑶池珍馐!”
扶疏忙不迭回道,“陛下息怒,臣去瞧瞧。”
这时,吴大监躬身进来,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陛下,姜主簿说她做好了,可要立刻传膳?”
萧贞观没察觉吴大监的异样,坐直了身子,“那就传膳吧,让她也进来。”
晚膳用一张大漆盘托着,由姜见黎亲自端入殿中。
东西摆到高桌上,萧贞观才看清她究竟做了个什么。
“就这些?”萧贞观指着一碗素面,一盘葱炒鸡蛋问。
姜见黎叉手回答,“时间仓促,臣只来得及做这些。”
“姜卿莫不是在戏耍朕?”萧贞观靠在高椅椅背上,歪头瞧着姜见黎,面上无一丝笑意,“你难道不知朕的御膳皆有定例?你就拿这些来糊弄朕?”
“臣不敢,”姜见黎恭敬道,“臣厨艺不精,不比宫中御厨,只是想着陛下一日未曾用膳,也不宜吃得太过油腻,素面是简陋了些,但做起来容易,也不耽搁时间,还能饱腹……”
萧贞观右手按着漆盘,差一点就要将东西掀了,姜见黎似乎提前猜到了她的反应,眼疾手快地也上前按住漆盘的另一侧,“陛下,粮食珍贵,请您三思。”
“三思,好,那么朕就三思一回,”萧贞观搭着漆盘边沿的指尖缓缓在桌面上轻叩三下,“朕三思过了,姜卿说得不错,粮食珍贵,那么你自己将这些吃了吧。”
姜见黎顺势下跪,“臣谢陛下赏。”
说着便要将漆盘端走,萧贞观用一指按住,“哎,姜卿打算去哪儿?就在此处吃完它吧。”
第五十章
“陛下未用膳,臣怎敢当着陛下的面先用,臣去殿外廊下吃便好,”姜见黎想了想,没忍住都说了一句,“如此,也不会脏了陛下的地方。”
萧贞观收回手,微微侧身弯腰,凑近问,“听姜卿这话的意思,是在不满朕今日对你的所作所为,觉得朕在戏弄你,为难你,还是作贱你?”
姜见黎仰起头,克制道,“陛下明鉴,臣不敢。”
口中说着不敢,眼底却像燃烧了一团火,萧贞观忍不住单手抚上姜见黎的脖子,“哦。是吗?”
这番动作让姜见黎一惊,猝不及防地下意识往后躲避,萧贞观预料到她会如此,手下一动,绕到了她的后颈,掌心贴着她带着些许温热的后颈,用力将人拉近了些。
四目相对,各执所思,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
姜见黎僵硬地梗着脖子,用与她眼底的情绪截然相反的语气询问,“陛下,臣不知今日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明示。”
“做错了什么?”萧贞观嘴角扯出一抹狡猾,“朕何时说姜卿做错了事?朕,只是想吃姜卿做的饭而已。”
姜见黎移开双目,一副不敢再继续同萧贞观对视的神色,“陛下对这两道不满,臣再去为陛下做些别的。”
她主动服软,萧贞观反而不愿了,“无妨,眼下天色不早,就这么着吧。”
姜见黎不明白这么着是怎么着,可她直觉萧贞观还没有气消,于是膝行上前半寸,同萧贞观贴得更近了些,“臣请陛下明示。”
明示什么?
其实萧贞观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以为自己今日生气,又忍不住将人捉进宫来,是因为姜见黎白日里在亲耕礼上嘲笑了她,可人入了宫,又被她强逼着做了一顿饭,她还是没有消气,而且她已经发觉,自己不仅没有气消,心头的火反而更盛。
此刻她按着姜见黎的脖颈,姜见黎梗着脖子,表面臣服却始终不愿真正低头的模样,让她格外想做些什么,然而做些什么呢?
她不知道。
无论是双目还是思绪,都像是被浓雾笼罩,她看不见,也想不明白。
于是她将这些归结为她同姜见黎之间的梁子结下的时日太过久远,一时半会很难消除,前段时日的君友臣恭都是假象。
“臣请陛下明示,臣该如何才能让陛下消气?”姜见黎说得恳切,仿佛只要她能放过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姜见黎不问她为何生气,只问如何才能让她消气,好似她为何生气并不重要,又好似姜见黎根本不在意她为何生气,只想平息她的怒火,而后溜之大吉。
萧贞观语塞,按着姜见黎后颈的那只手加了力道,却仍不能撼动姜见黎分毫。
“臣请陛下明示,臣该如何才能让陛下消气?”姜见黎执拗地重复方才的请求,萧贞观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殿外传来了脚步。
太上皇萧承乾携苏后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从北地赶回,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来勤政殿看望他们登基不久的幺女,而后二人就看见了他们的幺女按着长女捡回来的那个女孩的后颈,两个人一坐一跪,气势上却不相上下,针锋相对。
萧承乾顿住脚步,探究般地盯着二人。
殿中的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萧贞观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殿门方向。
“阿耶,阿娘?”语气中满是困惑。
姜见黎察觉到压制着后颈的力道消失,急忙转过身面朝殿外,“臣参见太上皇,参加太后。”
萧承乾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路过高桌时眼神从桌上已经坨了的面和凉了的菜上一扫而过,“听闻前朝上奏让你茹素为受灾的百姓祈福,吾儿能坚持这么久,倒是令孤意外。”
萧贞观心虚地低下头,萧承乾佯装没瞧见,又随口问姜见黎,“这不是翊王府的黎娘吗?怎么跪着,起来吧。”
“谢太上皇。”姜见黎撑着地起身,躬身退至一侧。
苏后朝姜见黎招了招手,“黎娘怎么站得那么远?过来给吾瞧瞧。”
萧贞观顿时紧张起来。
萧承乾夫妇瞅见她这副神色,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于是苏后更加和颜悦色,拉着姜见黎的手左看右看,“黎娘比之前瘦了些,定是阿瑜近段时日没有好生照料,吾知你刚入司农寺,眼下正是关键之时,万作园担子重,但是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