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姜见黎趁机上前,“陛下累了吧,岑园监,引陛下去藏书楼暂歇。”
“???”萧贞观满脸疑惑,“你不是说……”
“还未到午时,陛下先歇着,臣带着他们干完就去寻陛下。”姜见黎连哄带诱地将人劝走,萧贞观走到藏书楼才直觉自己被下了套。
虽然心中气愤,但当着岑园监的面,却不会说什么。
萧贞观一脚踏入藏书楼,环顾四周,将周遭的环境看了个遍,笃定这种简洁明了的风格定是姜见黎的手笔后,才寻了个位置落座。
“还未恭喜岑园监高升。”
岑园监是正旦后才升的职,姜见黎主动提出的。
“谢陛下隆恩。”岑园监低着头,恭敬地开口。
“你该谢姜寺丞,是她竭力推荐你升任万作园监。”萧贞观道。
“是,臣也该多谢姜寺丞知遇之恩。”
岑园监的态度令萧贞观十分满意,“你心里头有数便好。”
说是午时,但过了午时一刻,萧贞观还没见到人,她甚至都怀疑姜见黎故意支开她,自个儿独自跑了。正天人交战,姜见黎忽然擦着汗进来,春日的日头不烈,但是在太阳底下待的久了,双颊也发热,萧贞观抬起头看了一眼,就鬼使神差地将头低了下去,
头是低了下去,嘴角的弧度却骗不了人。
姜见黎瞧见了,暗自挑眉,“陛下?该走了。”
萧贞观抿了抿唇,将扬起的嘴角压制下去后,才缓缓起身,“走吧,”路过姜见黎身侧时,恨恨地低声抱怨,“朕快饿死了。”
“陛下慎言。”姜见黎蹙眉,“也没个忌讳。”
萧贞观撇了撇嘴,催促道,“还不快些回去。”
她倒要看看,姜见黎打算做出什么来报答她。
“就这些?”
一饭一汤端上来,萧贞观双目骤缩,“没别的了?”
姜见黎用一只大木勺将芋头饭分给萧贞观,分了一勺问,“够不够?”
萧贞观不私心,双手捧着碗追问,“真的没有别的了吗?”然后她就看见姜见黎忍着心痛又给她分了一大勺芋头饭,“这下够了吧?”
“朕没想到你会穷成这样。”萧贞观认真地问,“上回朕给你的一匣子白银,你都花光了不成?”
“嗯,”姜见黎忍着笑意点头道,“最近万方楼生意不善,陛下给了伙食费,臣都填进了酒楼,所以陛下您就将就将就吧,待回了宫自有山珍海味。”
萧贞观悻悻地挖了一勺芋头饭塞进口中,一股浓香顷刻间霸占了她的心神。
不就是饭里加了芋头?这么好吃吗?
她不信邪似的,又尝了一口,这回不得不承认,是真的好吃,顿时对那一碗绿油油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的汤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汤?绿成这般?”她问。
姜见黎闻言给她盛了一碗递到手边,想了想才道,“春涧汤吧。”
萧贞观狐疑,“真叫着名字?这饭叫芋头饭,这汤却叫春涧汤?若真叫这个,那么芋头饭也该改个更雅一些的名字。”
“那陛下赐个名吧,”姜见黎笑道,“明儿臣就让万方楼上这两道食。”
萧贞观当真仔细思索了起来,“叫银镶玉?”
“有些像。”
萧贞观回过神来,“你还没告诉朕,汤是何物所制?”
“秧草,”姜见黎咽下口中的饭才回道,“有一道秧草蒸饺,臣在南边时吃过,十分鲜美,改日若有机会再请陛下尝尝,今日时间仓促,做不成蒸饺,陛下先尝尝汤。”
萧贞观不免又期待起来,“那便下一次休沐时给朕做吧。”
有了这样的念想,萧贞观觉得应付前朝与太康宫锲而不舍的逼迫,不再那么让她度日如年。
一旬过去九日,明日就能出城,便是今夜皇城中荒凉无比的月色,萧贞观也觉得十分顺眼。
伴着月色入眠,一夜好梦。
梦的那一头,姜见黎批月而归。
前几日种的番茄不小心浇多了水,根烂了一大半,这几日她每日同园吏抢救这一批番茄,抢救不回来的就全部拔出,待土晒干些重新播种。
今日傍晚时分总算忙完,其他人都散去,姜见黎独自留下将试验田全部视察了一番,确认种下去的其他作物并未出现异常,这才踏上回农庄的路。
夜有些深,银白月光洒落,田垄两侧黑影重重。
姜见黎牵着马,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田野中,任思绪跟着月光漫无目的地游走。
走着走着,马忽然放缓了步子,姜见黎扯着缰绳拍拍马脖子,问道,“饿了?一会儿就到庄子上了。”
她开口的下一刻,马不安地在原地踏动,显而易见地紧绷起来。
姜见黎似有所感,环顾四周,可是空旷的荒野之中,除了树影,就是作物的影子。眼下还是初春,田间的作物才矮矮地出了一层苗,不高,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其中不可能藏着什么人。
那么马为何会如此害怕?
这匹马是萧贞观用来补偿她的西南马,战场上一等一的军马,不仅敏捷,警惕性与反应力也极强,它到自己身边这么久,还从未有这般反常之时。
姜见黎觉得,它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夜色深处,藏着某种她不曾知晓的危险。
这危险,究竟是物还是人?
思索之际,西南马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臂,姜见黎会意,急忙翻身上马,待她坐稳后,西南马迅速飞奔了出去。
耳边,初春的夜风仍带着些许呼啸声,不算激烈,但足够惊心,因为那风遒劲,犹如无形的利箭,一支接着一支,朝她而来。
她以为是幻觉,但当她好奇地偏头之时,分明感觉到了坚硬之物擦着她鬓边的发丝飞了过去。
不是夜风,而是真正的箭雨。
有人,要杀她。
第一百零七章
意识到这一点,姜见黎伏低了身子,几乎要将整个上半身贴合在马背上,而那些箭仿佛长了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越压越低,可没有一支真正射中她亦或是她的马,每一只都贴着她的身躯擦过。
她的外衣必然已经千疮百孔,姜见黎想。
想着想着,又恍惚了起来。
隐在暗处的那些人,当真要杀她吗?
每一根箭都准确无误地冲着她来,可每一根都无比精准地避开了她的要害之处,从方才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说也有百余支箭被耗费,若当真想杀她,怎么一支都射不中她?
莫非这些人并不想取她的命?
一直等到她到了农庄附近二里地,箭雨才停止。
长时间紧绷着神经让她感到格外疲乏,确认背后不会再有后手,姜见黎脱力地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低声道,“你可以走慢些了。”
西南马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消散,渐渐放缓了脚步,好让她背上的主人坐得稳当。
稍稍冷静了些,姜见黎就明白了。
这些人还并不想要她的命,但只要背后之人想,他们随时可以要她的命。
那人,在警告她。
想清楚后,姜见黎伏在马背上笑出声来,没想到她一条贱命,竟能逼得对方下这种阴手,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姜见黎的笑声在孤独的月光下更显凄凉,西南马不安地动了动脖子,姜见黎轻轻拍抚,问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这马打到了她身边,她就一直用“你”来称呼它,从未给她取过名字,因为她总觉得有了姓名就有了灵性,有了羁绊,她不怎么愿意给自己增加一丝羁绊,而且这还是一匹萧贞观送给她的马,但今夜这匹马也算与她同生共死,她觉得自己该给它取个名。
是个母马,所以姜见黎给她取名禾安。
二者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姜见黎就想给她取名禾安。
“禾安,你以后就叫禾安了,知道了吗?”姜见黎拍了拍禾安,一遍遍唤着这个名字,直到禾安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
今夜,姜见黎没有回农庄,一人一马在郊外的田野中缓步而行,从黑夜走到白天,直到太阳升起,她们才回到昨晚被袭击的地方。
那地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别说箭雨留下的痕迹,就连禾安奔跑之时留下的马蹄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见黎牵着禾安站在田垄上,茫然地蹲下身去寻找,找了半日才认清现实,挫败地起身问禾安,“你确定是这里吗?”
禾安低了一下头。
好吧,她不应该怀疑西南马识途的能力。
能够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痕迹全部除去,就算是在长安城里头,也没有几家能够做到。
姜见黎对对方的身份越发笃定。
这一局终于不再是死水一片,有了微澜,就变得好玩了起来。
九日后,萧贞观如约来到农庄,却被告知姜见黎不在庄子里,她转而去了万作园,也没在万作园中寻到人,便是万方楼、王府乃至皇城之中的司农寺,她都找了,但姜见黎就如同在京中凭空消失一般,半点人影也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