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指望部族的那些祭司老兽人?
  别的他不清楚,但那些老兽人的医治办法,哪里能用到怀里这个小雌兽的身上?
  他怕小雌兽挨不住,更怕他小命呜呼,直接回归兽神的怀抱。
  在蛮荒之地豪横了那么多年的兽人,从来没惧过什么,这还是第一次生出类似惧怕,焦虑的心绪,以致于没觉察到银奕的失态。
  银狛掌心探摸着琨瑜热乎乎的脸颊:“有办法吗。”
  银弈默然不语,轻轻点头。
  他打开来时带的兽皮包,取出几份晒干的植物根茎,走到灶前,往罐子里接水,将植物根茎卷成一捆,混着清水煮。
  银弈打量眼前的灶台,颇感惊异。
  银狛生活粗糙惯了,灶台搭得很简单,从红月到蓝月,用不过几次,经常落满积灰。
  但这块石灶搭砌得颇有规模,东西分类摆放,连取用的木头都用石刀劈过,防潮干燥,撂得整整齐齐,不像银狛那个性子能弄出来的。
  银弈在灶边看火,余光偶尔瞥入兽皮隔出来的小房间。
  依稀看见雌兽被银狛裹得严严实实,捂在怀里,姿势没变过。
  银狛……真的很紧张这个看起来弱小无比的雌兽。
  雌兽很漂亮,脸蛋小小,眉眼和嘴唇秀气,即使昏睡,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和,只一眼,就给他生了错觉,仿佛见到最美的月色,清辉柔柔地打在身上,非常舒服。
  他在雌兽脸上停留的眼神多了几瞬,轻易就被银狛捕捉到。
  兄弟两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起来。
  “银弈,你看什么。”
  “想些事情。”又似有若无地试探,“阿兄,你好像很紧张这个雌兽,原来几个部落给你送的雌兽都被你驱逐了,怎么这次……”
  “琨瑜和那些雌兽不同,他是我捡来的。”
  琨瑜……
  银弈默念雌兽的名字,内心涌起一丝异常。
  他抛开那丝闪逝而过的念想,抓起绒绒的树皮。
  “阿兄,这是?”
  “烧火用的。”
  银弈脑子灵活,拿起边上的火石,对准树绒敲击几下。
  飘起的火星子很快蔓延,树绒浮出黑烟,紧接着窜出明亮的火焰。
  生火法子真好,总不该是银狛想出来的。
  莫非……
  银弈再次默念琨瑜这个雌兽的名字,脑海里恍惚飘出那张很小的细滑脸蛋。
  为了掩饰失常,随处瞥开的余光蓦然停滞,紧盯罐子里的东西。
  他拿起罐子掂了掂:“银狛,罐子里装的……莫非都是火石?”
  跟银狛驱除雪兽的那天,离开前银狛把两颗火石留给他了。
  火石如此珍贵的东西,一给还是两颗。银弈今天过来,除了帮阿兄的雌兽看病,也想着做点别的回报对方。
  但他没想到,罐子里装的居然都是火石?
  银弈暗暗心惊:“阿兄,这些火石从哪里弄来的。”
  银狛掀了掀眼皮,拍拍怀里的雌兽,银弈瞬间通晓阿兄的心意。
  银狛下句话语出惊人:“山洞的一切,都是他布置的。”
  结合银狛驱逐雪兽时穿的奇怪皮甲,银弈说不出此刻情绪,心里有点乱,若有若无落在雌兽的视线倒是又收敛不住了。
  尽管共处一洞,交谈的话音却很少。
  对于银狛和银弈来说,虽是两兄弟,却习惯了划分界限,互不干涉,各自在相应的领地争雄称霸,这是从古以来所有强者的领域意识。
  银狛在里头捂着琨瑜,银弈就在灶边看火煮药。
  银弈抽出几根木头添入灶底,兄弟依旧沉默。
  煮药的间隙,偶尔传来琨瑜因为不舒服发出的呓声,轻细微小,却牵动了不止银狛一个兽人的心思。
  药汤煮好,银弈垂眸,盛起药汁稍微吹凉,抬步往小隔间的方向靠近。
  银狛把埋在胸前昏睡的脸蛋挖出来,看雌兽蔫蔫的模样,有些笨拙,一时不知道怎么唤醒人。
  正考虑要不要把人摇醒,银弈眼皮微跳,看银狛手粗惯了,适时开口:“我来吧。”
  银狛同意了。
  磁性低沉的声音反复轻唤,琨瑜云里雾里,好像有把好听的嗓音钻进耳朵,如同清风抚平他的不适。
  渐渐地,他打开懵懂不清的眼眸,被叫醒了。
  琨瑜半掀眼皮,其实还看不清楚,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喝药。
  他下意识听话,干涩的唇微微张开,因为烧热,舌尖尤其洇红,软软地贴着下唇,像一条柔软的小蛇。
  银弈目光微闪,仿佛被什么东西钻了一下。
  他偏过脸,把石碗边缘对准那两片微微开启的唇,耐心喂药。
  银狛同样盯了雌兽的舌尖好一会儿,紧了紧臂弯,大掌捧起小脸蛋,配合银弈喂药的姿势。
  一滴不漏的给他喂好了。
  待喂完药汤,银弈后退,银狛抬起指腹擦拭雌兽唇角残留的湿润,搓得微微发红,这才松手。
  银弈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神,叮嘱:“捂着他,把汗发出来就能恢复,以后不要让他着凉了。”
  又道:“阿兄,他的身子不比普通兽人。”
  银狛点头,原本到这里就可以示意银弈离开,但琨瑜身子仍然滚烫,在热症没退的情况下,他不敢让对方回去。
  银弈:“我出去等,有事叫我、”
  银狛:“嗯。”
  兄弟两在这点上相当具有默契。
  这天雪停半日,天黑时又陆陆续续飘起来。
  洞内烧着明火,捂了琨瑜很长时间的银狛满身汗水,所幸怀里的雌兽热症消退,
  晚上,银弈喂琨瑜服下第二碗汤药,直至半夜,情况趋于平稳。
  银弈看着银狛:“等他恢复,用热水给他擦一擦身子。”
  银狛表示明白。
  他们交换视线,银弈微微抬首,提出离开。
  银狛没留,只下了床,停在洞口外目送。
  直到泛着幽暗紫色的兽影不见,他折回洞内,给琨瑜擦了汗,继续把人捞入怀里暖着。
  *
  翌日,琨瑜身子好转,睡了一天两夜,除了饿,精神不错。
  他从银狛怀里爬起来,有些内疚。
  “居然发烧了,还麻烦你一直照顾我。”
  少年跌跌撞撞地下了地,发现罐子里装着残留的药渣,疑惑道:“银狛,你给我煮药了?”
  银狛把他抱回床尾坐好:“银弈煮的”
  “银弈?”
  银狛:“我阿弟。”
  又道:“部落的祭司靠不住,所以让银弈来看你。”
  琨瑜恍然,因为刚病愈,说起话来下意识地拖着软绵软的鼻音。
  “难怪,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人喊我喝药呢。”
  琨瑜愈发觉得羞愧,自己着凉生病,居然让银狛银弈两兄弟照顾,尤其银弈,冒着风雪大老远跑到阿磐山。
  往后十几日,进入最冷的时节,又降下暴雪。
  暴雪后是雪兽出没的时间,意味着银狛准备出去。
  琨瑜出于羞愧和弥补的心理,被银狛白天拉到床上几次都没拒绝。
  这会儿对方让他坐起来也乖乖坐着,就是没什么力气,尽量把胳膊撑起来,红着脸,摇几下就喊累。
  在银狛出征那天,他早早爬起来,叮嘱银狛带上包裹,又取出另外一身前天晚上赶制出来的鳞甲。
  “银狛,你的鳞片我用完了,做了这件鳞甲,你交给银弈吧。”
  银狛浓眉一竖:“你知道送东西给雄兽意味着什么吗?”
  琨瑜眉眼清澈:“不知道啊。”
  又道:“上次他过来给我看病,于情于理最好回点东西,还有……”
  他欲言又止:“抵御雪兽绝非件简单的事情,他跟你同为同胞兄弟,是这世上血缘最亲的亲兽。”
  琨瑜有些惆怅:“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亲人……银狛,血缘亲人是很宝贵的,我不想你失去他们,又或者在失去以后陷入愧疚和后悔当中。”
  银狛定定望着他。
  最后,这身鳞甲还是让银狛带出去了。
  第19章
  异世的雪季漫长严寒,死寂沉沉。
  银狛去往月神山后,周围刹那归于安静,浩渺天地间,唯剩这片偌大寂静的莽林,无尽的冰雪。
  尽管银狛并非话多的性格,但有个人待在身边,跟自己孤零零地待着不是一种滋味。
  琨瑜如往常生活,偶尔会停下,打量银狛兽形时喜欢趴的那块大石头。直到收起游离的思绪,摇摇头,继续捣鼓从其他部落交换过来的物资。
  他用从其他部落交换来的兽皮为自己做了一身斗篷,毡帽,还有皮毛长靴。
  制工虽然简单粗糙,但毛质绒暖,放在过去,他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穿上如此质地的衣物。
  银狛外出,琨瑜也有时间打理自己了。
  对方在时,他穿好的衣物没多久就被扒下来,头发总是披散,大半天才能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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