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词并不吭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旁边的李家大哥左右瞧了眼,也并未瞧见谁的影子,便干脆压低了声音道:“小妹说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沈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如今你已经是树倒猢狲散,无人再想看到你,包括你的亲人,昨日沈小公子才与我说,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沈大人。”
  沈词忽而笑了一声,这倒是让李家兄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沈词在笑什么。
  “你……你在笑什么?”李家小妹被沈词坑怕了,立刻躲在了自家兄长身后,柳眉倒竖怒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家大哥虽没有再吭声,却也警惕了起来。
  沈词攥着缰绳控制着马从他们旁边路过之时,腰间的玉佩不慎掉在了地上,他干脆翻身下马将玉佩捡起,轻轻抖落了一下上面的灰尘,才再次上马准备离开。
  他的目光轻轻从这对像是受惊鹌鹑的兄妹俩脸上掠过,这对兄妹又爱挑衅旁人,可偏偏又没什么本事,胆小如鼠,沈词不过是翻身下马拿了玉佩,他们便吓得往后退了一点。
  “你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沈词纵马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语调轻缓带着一丝不怀好意,道:“我的确是个坏人,所以你们还不离我远一点,反倒一个劲地往我身边靠近,你说我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这对兄妹的脸色均是一变,沈词却笑了几声后,直接骑马离开。
  “大哥。”李家小妹看向了自家兄长,道:“他想要做什么?”
  李家大哥紧皱眉头没有吭声,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然而不等他们离开,便已经被拦住,李家兄妹有些诧异地看着出现的一群锦衣卫,心中不安更甚,果然一人骑马走来,李家兄长立刻恭敬道:“季大人。”
  “李公子,李小姐。”季明前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他冷脸看着这对兄妹,道:“刚刚沈词给了你们什么?劝你们最好交出来。”
  这话问得这对兄妹皆是一愣,而后摇头道:“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们。”
  “是吗?既然李公子和李小姐这般不愿意说真话,那只能劳烦跟我走一趟了。”季明前说道。
  这对兄妹脸色骤然惨白。
  而此刻,沈词正在遛着马,觉得有些累了,干脆回去歇息,刚刚走进营帐小路便匆匆赶了过来,道:“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沈词眼皮子都未曾抬起。
  “御史台李家被带走了,皇上下令,全家都被带走彻查。”小路顿了顿,小声道:“这是个好消息啊,公子怎么不笑?”
  笑?沈词的确是应该笑的,毕竟他和李家恩怨颇深,将李家弄倒台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他故意激怒李家兄妹,靠近他们,做出一副接触过的样子,仿佛传递了什么讯息一般,这样的演戏做派,不就是想要借用季明前的手去对付他们吗?
  如今计谋得逞,他却也没多少开心。
  “这等雕虫小技,稍稍一查便知真相,怎会牵连整个李家。”沈词垂眸低声喃喃道:“无非是他想要借题发挥,铲除李家而已。”
  这个“他”指的却不是季明前,而是那位真正能掌控一族生死的帝王。
  “不对,也不一定。”沈词笑了一声,他轻声道:“也或许是从我这里得不到答案,于是恼羞成怒了。”
  这么一想,那楚玄铮得多喜欢沈诗啊。
  楚玄铮越爱沈诗,就越恨沈词,这样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沈词扯动唇角,忽而觉得无趣极了。
  他想听到那个声音喊自己一声“小舟”,而不是一直喊着“云朗”。
  云朗,云朗,云朗……他一点都不喜欢听到这个声音喊出“云朗”两个字。
  因为当这道声音喊出“云朗”的时候,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是楚玄铮的声音,而不是阿兄的声音。
  第18章
  御史台李家在围猎场上被直接带走的事情顺便传遍了整个京都的大街小巷,其他家顿时歇了气焰,都怕祸连己身。
  唯独没有这个顾虑的便是沈词了,只是两天后他刚刚猎杀了一只野鹿丢给了小路,回到营帐便发现了早就在营帐之中等着他的季明前。
  “公子。”小路颤颤巍巍,有些畏惧道:“季大人一定要在这里等你。”
  沈词自然知道季明前和沈诗算是自幼相识的关系,两人关系很好,季明前将沈诗的死这笔烂账也算在了沈词的头上。
  他摆了摆手,随意应了一声,而后道:“你出去。”
  “公子。”小路有些紧张,不敢放沈词和季明前独处,沈词却笑了声,道:“他打不过我。”
  听到这话,小路才松了口气。
  季明前的确是在等着沈词的,也的确是为了沈诗的事情,他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不难看出鞋履处还沾了一点血迹,冷眼瞧着沈词,道:“沈词。李家兄妹说是你栽赃诬陷他们。”
  沈词闻言笑了声,道:“他们有证据吗?胡乱攀咬我的事情,难道季大人相信了?”
  季明前微微抬起头,神情倨傲地看着沈词,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沈词的厌恶,最后只是道:“沈词,你不必在我面前狡辩,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季明前侧脸看着身边的沈词,对方明明长着一张和沈诗一模一样的脸,可一个正直一个卑劣,季明前心头涌上一丝说不出的愤怒,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人在做天在看,六皇子已经交代出当年设下圈套陷害皇上的是你,引诱沈诗前往北疆的是你,撺掇六皇子谋反的还是你,若是事情坐实,即便你是沈诗的弟弟,皇上只怕也容不下你了。”
  沈词笑了一声,他低声道:“我倒是不知道,我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话语权。若是想要用这件事情威胁我说出沈诗的尸骸在哪,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那可是我的保命符,我绝不会说。”
  季明前额角青筋爆凸,指骨捏拳咯咯作响,他深深看了眼沈词,离开营帐前才道:“你好自为之!”
  若非是因为现在仅有沈词一人知晓沈诗的尸骸在哪,他绝不会来此一趟,自讨无趣。
  等季明前走了,小路才颤声问道:“公……公子,季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是六皇子能干出来的事情,他想把我丢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这一切都在沈词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可惊讶的,若是他是六皇子,他也会干同样的事情。
  “那怎么办?若是皇上信了怎么办?”小路瞪大了眼睛,紧张道:“皇上……皇上和公子在一起这么久,他应该是了解公子人品的……”
  说到这里,小路忽然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他家公子的人品在众人口中是真的不行。
  沈词轻轻瞥视了他一眼,而后笑了一声,道:“这不重要。”
  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
  他的营帐正好是在林子旁边,小路出去之后,沈词靠着休息了一会儿,他小时候曾经无比期待长大,因为长大后,阿兄便不必那么辛苦,不用日日担心他身体不好,不必事事都一肩扛下。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却没有阿兄了。
  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似乎是熬过去了,又好像他从未走出过七岁花灯节那年的雨夜。
  ……
  季明前来过一次之后,沈词本以为楚玄铮会因为六皇子所说的话来找他,然而并没有,那位年轻的帝王很沉得住气。
  就如同能在他身边装作被废除了武功整整三年,能和一个无比厌恶的人相处了三年。
  “公子。”小路一早为沈词穿好衣服,他道:“我听说昨夜御史台李大人在天牢里畏罪自尽了,家中亲眷皆流放千里,终生不得回京都。”
  沈词随意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今日风大,公子可要多穿一件?”小路问道。
  “算了。”沈词看了眼那件白色的外披,轻轻摆手道:“今日我要去林子里狩猎,你不必跟着了。”
  小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沈词喜欢穿青衫,显得整个人犹如青松翠竹,腰间配着软剑,随意上马之后看了眼那群玩在一起的世家子弟,不难发现他的三弟也在其中,只不过沈赋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便厌恶地扭过头。
  沈词也不在意,扬起马鞭,而后便驾马朝着林中跑去。
  他独来独往惯了,即便所有人都排斥他,他也无所谓,他不需要群聚,他可以独行。
  在林中猎杀了几个小型猎物之后,将其挂在了马背上,刚刚再次用箭杀了一只兔子,将其一击毙命,正准备将兔子捡起来放在马背上,却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皇上,真的要留下沈词吗?”季明前的声音传来,不难猜出他在和谁说话。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阵沉默。
  “皇上,李家兄妹说是沈词诬陷他们,此话不一定是假的,六皇子虽有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沈词身上的嫌疑,可当年……当年沈诗的事情,沈词未必没有参与,六皇子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可信。”季明前顿了顿,低声道:“皇上,臣担心沈词会一直用这个理由来威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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