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现在,除了酒吧许越似乎也没地方可去了。
家里太冷清,手里的钱几乎都用来补酒吧的亏损。最终他索性退了租,直接在楼下地下室安了张床,除了晚上有点闹,没别的缺点。
周一,原本就不太热闹的店里更不热闹,于是许越晃悠悠出来买烟。
他顶着一头张扬的红毛,配上这张经常被误认成“男模”的脸,饶是酒吧云集的街道回头率也格外的高。
便利店离酒吧不算近,那儿相较于这条街人烟更为稀少。
他腿不好,便养成了平常走得慢的习惯。路上看见只狗趴在路边,于是试探性往前靠近几步。
然后才发现这狗脖子上拴着狗绳,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见人来不躲也不亲近,或许只是走丢了。
他哪有闲心管一只走丢的狗,看了它几眼,还是转身朝便利店走了过去。
结账的时候想了想,还是买了根火腿。
负责收银的店员动作很快,收款的时候时不时朝外面望,面色有些焦急。
许越算是这家店的常客,和这位兼职的收银员也算小熟。他乐了下,“怎么,有熟人要来?”
“哪儿是啊,”小姑娘冲外边昂头,眼神示意许越看向某个方向,“那个人,他狗丢了,眼睛又看不见。要不你先帮我看会店,我去帮他找找。”
小姑娘担心有人在店里偷东西让自己丢了饭碗,尽管焦急也一直没有出去帮人找。
许越想起稍微几步路远的花坛边的狗,思忖或许那就是外头那年轻人的狗。
他觉得奇怪,狗丢了,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可以叫啊——盲人的狗不应该都是那种导盲犬吗,智力比较高的那种。
或许是他思考的时间有点久,店员以为许越不愿意,又道:“帮帮忙吧,我就去找一会不耽误太久。他那狗也听不见,让他一个人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听不见?”许越有些惊讶,难怪外头的人一直没张嘴喊。
于是又丢下句“我去找”,就提着塑料袋出了店门快步跑到花坛边找狗。
好在那狗也没乱跑,就趴在原地不动。
许越蹲下来想牵着它走,谁承想后者死趴地上纹丝不动。没办法,只能掏出火腿肠拆开,喂狗吃了半截。
最终半拖半拽还是将狗拉着走了一段路,索性便利店的位置离那个花坛不算太远,拖着狗走了一会便看见远处还在找狗的狗主人。
原先拉都拉不动的狗见了个影便突然跑起来,许越一个不注意被它带得踉跄一下。
他跟着狗跑了一段路,一上去狗就开始围着主人蹭。许越喘了口气问道:“这是你的狗吗?”
常玉蹲下来摸摸它,感受到莲雾对自己的亲昵,也确认了抚摸它时的手感。
他点头,“是我的狗,谢谢。”
许越也蹲下来揉两把狗头,“看着上年纪了啊,这狗叫什么?”
“叫莲雾。”常玉温声道。
他声音主体是清爽的,在特有的少年感之中又夹杂些许低沉,不突兀也不别扭。许越说不上具体的感觉,只觉得是有些独特的好听。
眼前人穿卫衣加长裤,眼睛被刘海遮挡大半,看不出年纪,但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
许越估摸着对方可能也就二十出头。
“莲雾?”他觉得有些好玩,“为什么叫这名?”
常玉顿了好一会才回答:“我挺喜欢吃莲雾。”
“我还没见我们这卖过莲雾呢。”许越接话。
常玉没开口了。
他只是再次道了谢后离开,留下许越一个人在原地看着一人一狗离开的背影。
…
…
许越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但没想到才过了两天,他们又一次在那家便利店相遇。
这次常玉把莲雾的狗绳系得很牢,许越走近才发现狗绳被换了一根,看起来质量更好了。
常玉提着一大袋方便面走出来放在便利店外的桌子上。方便面都是袋装的,各种牌子都有,目测可以吃一个星期。
许越想叫他一声,却想起来上次只来得及问狗的名字,对方就牵着狗离开了。
他无奈,进店买了包烟和一碗关东煮,坐在常玉对面放下。
常玉正在拆饭团,他动作很快,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盲人,想必经常吃这家的饭团。
饭团上松散的肉松掉了一点下来,许越下意识出声提醒,常玉才发现对面坐了人。
看不见之后,他对声音变得异常敏感,很快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上次帮忙找到莲雾的那个人。
他低声说一句谢谢提醒便不再言语,饭团塞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
许越也往嘴里塞了半块萝卜,晃着脚逗常玉脚边的莲雾。它的狗绳已经从电线杆上松开,反被握在常玉手中,还绕着对方的手腕缠了几圈,生怕狗再次跑丢。
“诶对了,”许越逗了半天莲雾也不理他,他自讨没趣,开始找狗的主人搭话,“上次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
因为许越帮自己找到莲雾,常玉对他有点好感,所以没了平时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
他吞下嘴里的饭团回答:“常玉,玉石的玉。”
二人坐得近,许越得以近距离看清常玉的样貌。
年轻人一头乌发柔顺的发,刘海过长,挡住了眼睛——不过就算不挡住,对常玉来说也没差——他嘴唇很红,在昏暗的路灯下都异常显眼。
其实许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人的名字,但他对常玉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总想和他认识认识。
既然对方都说了名字,他也不好瞒着自己的名字,于是也道:“我叫许越。”
常玉话不多,听到后也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许越习惯性的等对方问是哪个“yue”,却左右等不到对方开口,将视线从纸碗中移开看向常玉,“你不好奇是哪个字?”
常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有什么好好奇的,又不会再有交集,知道名字又能代表什么?
许越没领悟到常玉的想法,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兴许是从前解释多了,突然一下不用解释,他心里还有些不痛快。
于是他一本正经咳嗽一声,“我还是得说一下,免得你一直记错的。
“不是‘跳跃’的‘跃’,而是‘超越’的‘越’。很多人一听这个发音就觉得应该是前面说的那个‘跃’,你千万别搞错。”
不过其实真搞错了也无所谓,许越并不会真的生气。
他停顿了一下,看常玉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随即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见的,盲人看的字似乎和一般人的不一样。
于是又道:“你看字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一下没想到这一点。”
他尴尬地无意识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福袋,生怕常玉为此生气。
但眼前的青年并没有生气,反而难得地被他后一句的小心翼翼逗笑。
他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本面无表情显得冷漠的脸也被这个清浅的笑惹得有了温度。
常玉摇头,“我认字跟你一样的,不是先天盲人,前些年才瞎的。”
许越无声地“啊”了下,担忧提起对方过往的伤心事,最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天两人没聊太久。吃完饭团,常玉便牵着莲雾准备离开。
许越早就三两下解决了碗里那点关东煮,就等着常玉起身呢,“我送你回去吧?天快黑了,你一个人也不方便。”
奉阳的盲道占用问题很严重,许越来便利店的路上下意识观察一圈,发觉这周围的盲道基本上被各种电动车和违规摆放物占领。
说来惭愧,也是在无意间和作为盲人的常玉有了交集过后,许越才会去注意这些问题。
常玉到底也是当盲人当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盲道上各种各样的东西。加上和许越并没有相熟到这个地步,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我家不远,不麻烦你了。”
他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满是疏离的礼貌感,许越有一瞬间的难过,想起常玉刚刚那一抹淡淡的笑来。
很快他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自己和常玉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对方对自己保持距离才正常。自己平常也不是这样热情过头的性格,怎么今天行动都不经过大脑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没强求,“那你小心点。”
“谢谢。”常玉温声道谢,牵着莲雾便慢慢离开了。
直到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许越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要联系方式了。
于是又跑着追上已经拐弯的常玉,好在对方走得不快,几步路也就追上了。
怕吓到常玉,他是小心地叫了对方一声,确认对方听见动静之后才开口道:“能留个电话吗?或者加个微信?”
常玉微微偏头将脸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显然没料到许越会追上来要联系方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