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顿了下,补充道:“我当时只想让你顺着我自以为对的做法去解决事情,没有考虑过你有你自己的顾虑,应该道歉的是我。”
  常玉偏头看向许越,突然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好心,谢谢你。”
  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没有防备地躲开、避而不谈。常玉终于从逃避的漩涡里挣扎出来,决定好好面对这个特别的转学生。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个月许越的种种让他不自在的行为,并非源于厌恶或者反感的情绪。只是一时间无法适应别人不带恶意的靠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接过这份友好这份善意。
  虽然现在也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起码不能对一个友好的朋友竖起尖刺。
  许越看呆了。
  老婆笑起来好好看。
  为了掩饰自己的痴汉表情,许越抬手挠挠头,“哪里哪里,那我现在能加你qq了吗?”
  常玉:“我真没qq,没骗你。”
  现在的高中生哪个没qq啊,许越傻眼,“那你平常,不上网吗?”
  常玉摇摇头,“没有时间,放假的时候一般在自习,或者帮忙干活做家务。”
  老婆简直是性转版灰姑娘,许越突然觉得自己抛下爸妈来撩汉的行为简直是罪大恶极。他含泪道:“那能存个电话号码吗?”
  常玉有些犹豫,但看见许越真挚的眼神,拒绝的话还是吞了回去,认命般掏出他的手机。
  许传勇和陈晓燕当年的工资算不上高,但也不太低。他们对养子并不差,在大城市待着便也随大流给许越买了款时下高中生流行的智能机。如今一年过去,手机不算最新款,但价格仍然不算低,放在那个年代的县城显得格外高贵。
  常玉用得就普通很多,机身有些旧,大概是哪个长辈用过之后换下来的老款,几乎人手一台的诺基亚。
  他看见许越掏出手机记号码,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旧旧的功能机,不自然地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
  许越注意到常玉的动作,却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按照常玉报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记下,还反复确认了两三次确保没有问题才放心。
  关系取得重大突破,许越见好就收,开口向常玉道别准备回爸妈那儿待着。
  结果两人道完别,下一秒又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你也去住院部?”
  常玉还记得许越在后座说他爸正在住院,因此并不惊讶,“嗯。我姑妈在那儿。”
  许越这一刻觉得许传勇就是天赐良缘的那个天。
  对养父的敬重更上一层楼。
  正在病房算账的许传勇打了个喷嚏。
  第21章 生死难改
  许越跟着常玉上楼,不自觉地便一路跟着老婆到了常淑云的病房门口。
  直到常玉在门口停步,才意识到许越的父亲根本不在这层楼。
  他还以为真就这么巧,连病房都在一层楼呢。
  许越有些尴尬,一心只想着再靠近常玉一点,结果就跟迷了心窍一样什么都没想地跟着人到了别人病房门口。
  他尬笑一声准备道别去找他老爹,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一道些许无力但格外温和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晗晗回来啦?”
  涵涵?
  许越闻声看去,发现常玉已经上前接过了说话妇人手上的水壶,“姑,给我吧,您有事等我回来就行啊,不用自己弄。”
  常玉是涵涵?
  涵……涵……?
  这么可爱的小名……吗?
  常淑云今年不到四十,但病痛折磨着让她一年多的时间变快速苍老下去。许越不知道她的年纪,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五十岁左右的阿姨。
  化疗的缘故,常淑云剃掉了本就所剩无多的头发,一顶软绵的帽子妥帖地戴在头上,病号服之外还披了件薄棉衣。
  她朝侄子柔声笑了笑,“我又不是不能动,打个水也不要好多力气,莫麻烦你了嘛。”
  常玉道:“您回去躺着吧,或者在窗户边晒晒太阳,我马上回来。”
  他说着往不远处水房走,路过许越的时候还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微笑,似乎是在为自己怠慢了许越而感到抱歉。
  常玉的视线让常淑云注意到门口这个不认识的年轻小伙,“你是…晗晗的同学?”
  许越还在思考是涵涵还是含含还是别的什么“hanhan”,常淑云一句话终于拉回他不断飘远的思绪,“是是是,我是常玉的同学,姑姑好。”
  于是常玉打完水回来,看见的就是本应该离开了的许越正和姑姑坐在窗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时不时还能逗常淑云笑几声。
  阳光洒进来,把病房里淡淡的凉意都冲散去。
  常玉是个不太擅长哄长辈开心的人。他平常对谁的话都很少,所以更多的时间里,只是一刻不停地用行动表达自己对姑姑的在意和关心。
  许越却不同,在社会的油锅里滚了一遭出来,早就变得油腔滑调。这种哄人开心的能力面对平常没什么陪伴的病人,倒是格外讨人喜欢。
  常玉拎着水壶在门口看了一会,才不紧不慢进病房将水壶放在原来地方。
  常淑云见侄子回来了,招招手示意常玉过来,“好不容易在学校交到朋友了,也不跟姑姑说说?”
  常玉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硬邦邦道:“有什么好说的。”
  “看你在学校也过得开心,姑姑才放心啊。你和多多一样,在姑姑心里就是亲生的孩子,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多多全名徐艺多,是常淑云的亲女儿。
  “什么放下放不下的,您又不是过几天就看不见我了!”常玉埋怨,“而且我现在每天都挺好的。”
  人到了最后的阶段,其实很多事都有自己的感知。
  常淑云知道常玉不愿意她提这事儿,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许越见情况不对忙打圆场,“常玉在学校天天埋头苦学,我有时候找他打球都约不到人呢。姑姑您放心吧,他在学校有我罩着,绝对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家常玉性子闷,脾气又不好,能在学校交到你这样性格好的朋友还真好。”
  常淑云笑眯眯地,一手一只抓着常玉和许越,“朋友之间要是闹矛盾吵架了要沟通,年轻人吵吵很正常,但是不要随随便便离了心。”
  怎么像交代新婚夫妻似的?本就心思不纯的许越难得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常玉被姑姑抓着手没动。虽然他和许越现在根本没熟到这个地步,但什么都没反驳。
  只是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不用您操心这么多,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把握。”
  说着,又稍稍扬起语调道:“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身体!”
  两人又陪着常淑云聊了会——大多数时间是许越在跟常淑云说常玉学校的事,常玉坐在一边虽然心里诧异许越怎么对他这么了解,但并没有出声打断和反驳——许越便告别离开。
  回去往许传勇床位旁边的小板凳上一坐就开始发呆,整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在想上辈子关于常玉姑姑的事情。
  常玉说过,姑姑在他高三上学期去世。
  后来没多久常玉也因为眼盲的事情退学,后来姑父带着女儿离开,就只剩下常玉一个人。
  许越思绪良多,忽然觉得万分无力。
  他意识到自己就算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这个貌似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年纪,也并不是什么糟糕往事都能改变的。
  比如姑姑的病。
  常淑云病发在一年多以前,那时候常玉刚念完高一。
  病情短时间恶化到完全无法挽救的程度,常玉坚持去办了休学,照顾了常淑云一整年之后她才有所好转。连医生都说如果继续保持这个情况,有极大可能治愈。
  结果常玉复学没多久,她的病情却再次以比第一年还要恐怖的速度恶化。
  药石无医。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常玉告诉许越的。
  那时候的常玉已经将至而立,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风雪,那样温柔又坚定的一个人,提起关于姑姑的过去,还是会泣不成声。
  许越在今天偶然遇到姑姑之前其实已经全然忘记了这些事。
  因为常玉很少提起。
  这件事就像是常玉内心最深处永远不敢甚至不愿意触碰的一道伤疤,深而长,横亘在有关过往的所有记忆正中。
  甚至只是看一眼,都心痛到无以复加。
  直到今天,许越亲眼见到了常淑云对常玉的在乎和关爱,见到了常玉对姑姑的不轻易流露在外的亲昵。许越才切切实实领会到常淑云的死……对上一世十八岁的常玉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可常玉越在乎常淑云,常淑云和常玉的关系愈亲近,许越的痛苦便越深。
  他知道常淑云的去世会给常玉带来多大的打击,会给他带来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伤痛可是…!可是许越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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