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看你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啊?”老师咬牙切齿开口道:“这么生龙活虎,把你爸妈叫来我请教请教怎么教出这么有活力的儿子的!”
  他瞪赵世方一眼,又偏头去看还靠在床上的常玉,声音放缓了些,“你头还疼吗?医务室的老师呢?”
  文晨淇抢答道:“医务室老师一直不在,常玉现在头疼得厉害,进门之后赵世方又突然发疯想打人……”
  “妈的谁一进来就发疯想打人了,你他……”
  “闭嘴!”教导主任打断赵世方的话,又转头对刘一宇吩咐,“你们照看着常玉,我联系你们班主任送他去医院,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第51章 留院察看
  也不知道教导主任最后怎么处理还在学校的这几个人,但刘一宇通过许越发来短信的时间可以确认这事儿老师那边看得挺严肃——
  他留了个老款按键手机以便随时和家里的老人保持联系。
  短信传进来时已经很晚,常玉那边还在做检查,而他和文晨淇被老师打发回学校上课,彼时正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
  还以为是奶奶的短信,所以掏出来看到备注时硬是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认——真的是许越。
  上学期莫名其妙存了联系方式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的许越。
  正牌许跃:常玉现在怎么样
  正牌许跃:看到速回,我知道你有藏手机
  明明只是简单的甚至不带标点符号的信息,刘一宇却莫名脑补出许越瞪着眼威胁他的模样。
  他打了个颤,掩盖惧意般扶了扶眼镜框,更改了给许越设置的备注。
  刚改完,对面的消息又传过来。
  恶棍:那个绿茶在不在常玉旁边
  恶棍:就是文晨淇,那个小白脸
  恶棍:你帮我盯着点这个心机男,我包你一周早饭
  刘一宇汗颜,回复道:我和他在一块,现在回学校了
  恶棍:常玉呢,常玉怎么样,头还疼吗,要住院吗,检查了没,他没跟你们一起回吗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的问句,刘一宇看得头大,只能精简着回答。
  :还在检查,有些结果没出,老师在医院。
  也不知道对面看没看见消息,反正刘一宇再没收到许越的回复。
  …
  常玉自认为自己的伤并不多严重,当时在医务室主要是为了演给教导主任看才装了半天。
  他、文晨淇还有刘一宇的开学考成绩位居前列,自然全都分配进了一中龙氏班。
  班主任接到教导主任电话的时候还在熟悉班级花名册,转眼就开车载着这个年级第一的宝贝进了医院。
  随行有死活放心不下非得跟着一块去的年级第二和第八两个宝贝。
  老师先带着他做了几项基础检查,结果出来不需要多久。
  本来以为检查完就能走,毕竟常玉本人也一再表明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不舒服。
  所以不排除脑震荡需要进一步检查的结果让在场几人都始料未及。
  刘一宇和文晨淇——特别是文晨淇——表示可以留在医院照顾常玉,被老师以学习为重不需要他们照顾的理由打发回了学校,转头又去联系常玉的监护人。
  常淑云还没被允许出院,联系方式只留了徐章。
  电话打过去,对面估计还在加班,没得到回音。
  老师也别无他法,只能暂且给常玉垫付了费用办理住院。向教导主任简单汇报一番留下来陪护。
  给刘一宇发完消息正是晚自习时间,许越脑子里哪里还有半点邓处利和教导主任在办公室强调的高三安分点别惹事这些话。
  :还在检查。
  :老师留在医院了。
  刘一宇的消息不断在脑海中想起。
  什么检查需要这么久?
  常玉的眼睛还好吗……常玉还好吗?
  他抛下悬在身上将落未落的警告处分和还没动笔的千字检讨,也顾不上被重点警告后顶风逃学会有什么后果。
  此刻许越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慌乱间选择了最有风险但最快的方式,从小树林那儿翻墙出了学校。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什么能比常玉重要?
  上辈子的回忆在短时间内如浪涛般砸落,排山倒海的恐惧裹挟他的整颗心脏。
  重来一次改变的事情太多,所以改变常玉命运的那场灾祸也提前了?所以这一砸还是无法避免眼盲的结局?
  许越在奔跑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雨般呼啸着砸落砸落砸落无法停息。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以?
  常玉有这样漂亮的一双眼,常玉有这样光明的前途,不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走吗,不是一切曾经的苦难都被扳正了吗——常玉,常玉,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在巷口马路正中慌乱着挡下一辆出租,因为跑得急切,只剩下兜里的几十块钱,下车时也顾不上什么找零,一股脑全都塞进司机怀里。
  进了医院急诊部才想起自己甚至没来得及问问刘一宇知不知道常玉所在医院哪个位置。
  只能去找,能找的地方跑了一遍又一遍。夜间的急诊部嘈杂又忙乱,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这个年轻的慌乱的面庞。
  此刻这里的所有人都带着带命运的恐惧,一如此刻的许越。
  ——还是没有,哪里都没有,该去哪找?
  许越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是冷静,可要怎么冷静,他重来一回唯一的目的不就是带给常玉幸福吗,唯一的愿望不就是改变常玉失去光明的结局吗?
  深呼吸,许越,现在不是无头苍蝇一样干着急的时候。首先得找到常玉,说不定没这么糟糕呢,只是一点小问题,检查完就能回去了。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如此想着,他掏出手机给刘一宇何瑞发信息,甚至从黑名单把文晨淇拉出来也询问了常玉的状况。
  正是上课时间,很显然有手机没手机的都不会给他回信。
  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和有效信息,所有的问询和情绪抛出去都似坠入一潭死水。
  他也彻底坠入这一潭死水。
  许越感觉自己一瞬间被一种具象但无边的恐惧包裹住,常玉死亡带来的阴影和苦痛原来是伴生在他灵魂的潮湿。
  只要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作引,即便已经抛下曾经的躯体与命运,这份潮湿引诱来的绵长的疼痛仍然会生长、爆发。
  眼前来来往往的家属病患开始呈现出一道道忙乱的重影,他的胸腔随着慌乱的情绪大幅度地起伏着,越是想要认真看清这里的没一个人妄图从里面找到常玉的身影,就越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原来对医院还是恐惧的。恐惧这一片似是永无边际的冷色调;恐惧消毒水和各种药物混杂而来的苦;恐惧常玉偶尔躲藏着他在病床上流露出的落寞和苍凉;恐惧那张单薄的方方正正印着常玉姓名的死亡证明。
  “诶,你不是邓老师班上的那个……那个许越是吧?”
  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将许越猛然从窒息的回忆中抽回。
  眼前的一道道重影顷刻间消逝,一切都恢复正常,一切幻觉都缩回原本的记忆深处。
  许越回头,说话人是一个眼生的老师。
  老师显然对许越十分眼熟,仅靠侧面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毕竟年级里重点培养的体育生,长相又硬气俊朗,最主要的是转学过来第一个学期就跟着常玉一块打了好几场架,想不记住也难。
  “你在这儿干嘛?现在还没放学吧。”说着她还抬手看了眼腕表,确认的确是晚自习时间,“你逃课?”
  许越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背后细细密密渗了一层汗,看老师的神色并不很急切或慌乱,想必常玉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的谎言张口就来,“我找老邓请过假,来看常玉。”
  姜当然是老的辣,老师并没有轻信许越的说辞,狐疑地看他一眼。
  “请假条呢?”
  许越顿几秒继续道:“来得太急没顾得上找老邓要,老师你可以打电话问——常玉现在还好吗?他人呢?”
  虽然请假这事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许越对常玉状态的在意一看就不似作假。
  而且同学朋友之前友爱互助也是好品德,她这时候纠结有的没的也没用,索性把常玉的病房号告知许越。
  “你自己去找吧,我先去缴费拿个……”
  “谢谢老师!”
  她话还没说完,原先站着大小伙的位置已经不见人影。
  许越丢下这样一句就匆匆跑开去找病房了。
  常玉的问题说严重其实也不严重,但说不严重呢,医生的建议又是最好留院观察一晚上。
  他在医院坐了一会儿反而开始头疼,还出现了干呕恶心的症状,种种表现都贴近轻微脑震荡的病情。
  高三生最重要的当然就是脑袋,更何况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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