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夜燃烧金急雨》作者:一点蓝blue【cp完结】
文案:
黎恪x阮英
许多年后,黎恪在一本心理学文章里读到“吊桥效应”这个词,才恍然明白,十几年前的夏天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关林木和湖水的气息袭来,如果说那场夏令营里山呼海啸的心动,不过是危险滋生的幻觉,那阮英又算什么呢?
阮英是金急雨,是无尽夏,他的眼始终如林间的萤火,烧灼了黎恪半生。
直到命运将他们牵引,云端再次重逢,这一次,脚下已不再是摇摇欲坠的吊桥。
当心跳再度轰鸣,黎恪终于明白,不管他是十六岁,二十六岁,还是八十六岁,他都想要阮英攥着他的手,一路在吊桥上向金急雨狂奔,直至坠落。
内容标签:吊桥效应 破镜重圆 克制攻 野性受
第1章 云与鹿
01.
其实黎恪曾无数次想过,他会再遇见阮英。
这些年,这样的想法多半是在梦里。
梦里阮英总攥着他的手,掌心带着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野性纹路,握得用力,甚至发疼。他总走得比黎恪快半步,仿佛执意要走在前面。
他说:“快到了,黎恪,天就要烧起来了,整片日出都会是红的。”
“走快点,黎恪。”
在黎恪的梦里,阮英永远是十六岁。
哪怕他想象他们的重逢发生在二十六、三十六、甚至八十六岁——阮英仍旧长着那一双烧着萤火的眼睛,直直烫进他心里。
所以十二年后,黎恪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二十八岁的阮英,头发不再像野草般疯长,侧脸的轮廓也变得硬朗。只有那双眼睛,仍亮着、烧着,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黎恪手一颤,刚从行李舱取出的笔记本差点摔落。空姐伸来的手、阮英放完行李收回的手,和黎恪自己的撞在一处。
指尖相碰,又迅速分开。黎恪低声谢过空姐,别过脸坐回座位。
黎恪推开电脑,试图凝神于屏幕,却只见满屏条款漂浮,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常被人夸赞、也被人诟病他那近乎机械的冷静。考过艰难卓绝的bar时没有一声欢呼,上庭的时候面对挑衅嘴角亦一丝不动,二十几岁在法学院模拟辩论的时候,抽中和他一组的人会大声哀叹。
可是现在,他双手搁在键盘上,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西服、腕表、所有冰冷的设备,都像一层现代文明赋予的虚无的壳。而阮英只需一眼,就又能让他退回原处。
伦敦飞往纽约共需七个小时左右,飞机已驶离英格兰岛,将用航程大半时间穿越宽阔的大西洋。
商务舱柔和的灯光渐次亮起,空姐步履轻缓,开始布餐。黎恪隐约听见阮英低声回应。
时隔多年,他的英文已经完全母语级别,只是在一些发音上偶有淡淡的口音,却分辨不出源自哪里。像某种沁人的香水,难以说清成分,却让人着迷。
座位隔档阻隔了视线,黎恪只能望见阮英的发顶和偶尔伸出的手。只是那样零碎的几瞥,已令他食不知味,心跳暗涌。引擎轰鸣,气流颠簸,他无法判断阮英的心情。
他是否认出自己?他是否此时也心绪难平?
黎恪默然想:该上前说句话吗?毕竟十六岁那年,是先开口的人,是他。
02.
与他外显的个性截然不同,十六岁的阮英生了一双深情的大眼睛,眨动时仿佛能扰动那一片空间的光影。配上丰润的嘴唇,如果不是他古铜色的皮肤,简直是只洋娃娃。因为长期曝露在烈阳下,已经长出了晒斑,令他变身成一只野生的梅花鹿。
他指间偶尔泄出一线天生的白皙,头发有些长,不似同龄男生为了耍帅刻意打理,更像树木自有枝叶。阮英整个人,就像一株恣意生长的灌木。
前往夏令营的火车初时安静,很快便被男孩们的喧哗填满。他们分享游戏、音乐、赛事,并为之大声欢呼。
车厢内的座位是两两相对的,阮英就坐在黎恪和他朋友张卓的对面。阮英没有朋友,一只草绿色背包大剌剌占着旁座。
黎恪那天到得稍晚,这不太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因为临出门时他突然决定自己开车,并上楼取出刚到手两周的驾照。母亲没有阻拦,因为一直困惑黎恪不像其他孩子一拿到驾照就要开车造作,此时反而十分欣然,坐进副驾从旁协助。
一路虽平稳,却比原定时间晚了一些。
张卓一直等他到来才上车。车厢的位置早就被填满,唯读剩下阮英对面的空位。黎恪正要走去,却被朋友拉住。
张卓瞥了阮英一眼,低声向黎恪解释说,阮英是隔壁小镇荣奇家刚收养的孩子,来自遥远的国度。因为与众不同,也不在意别人眼光,已成了他学校里的一个传说。
“你看得出来吧?”张卓挑眉示意。
黎恪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泛起轻微反感。张卓和他家境相仿、教育相同,说出的话却透出居高临下的冒犯。
他望向阮英。洗得发白的橄榄绿衬衫,袖子随意卷至肘部,露出结实小臂。颈间似乎悬着一根皮绳,坠着一枚石头。
他并不留意车厢里的喧闹,只是倾向车窗,仿佛外面正上演最有趣的戏码。窗框上,搁着一只草叶编成的小动物,形状粗糙,辨不出是什么物种。
“你只穿这个会冷的。”黎恪越过张卓,在阮英的正对面坐下了。
黎恪的声音一向很沉,常在学校里负责演讲,他一开口周围嘈杂的交谈声忽然静下来,随即响起窃窃的笑声。但围观的两个主角都没有在意似的。
阮英不慌不忙地转头看了黎恪一眼,停留了不长不短的几秒,最后没说话,眼睛重又转去窗外。
03.
“黎恪,黎恪,你下来摸摸这水。”
毫无意外地,黎恪在万米高空、睡在成年阮英三米之外,再一次跌入十六岁的梦。梦中阮英裤腿卷至小腿,站在泛着微光的溪流里,朝他招手。
岸上的黎恪却在犹豫。母亲新买的登山鞋、不知该放何处的背包——他迟疑着,水里的人一声声催促,越来越急。他挣扎着想动,却像被梦钉住,动弹不得。
他醒了。
*
现实中的十六岁,阮英是在很久之后才对黎恪开口说话的。
夏令营第三日,他们被分到同一组渡河。不知是老师偶然或刻意为之。
他们站在一起。周围有低语,有目光。黎恪沉默是因教养,阮英沉默,像是根本不在乎。
阮英将老师发的工具递给黎恪时,忽然问:“你为什么总那样说话?”
黎恪接过,怔了一下:“我哪样说话?”
阮英轻轻一笑,转了转手腕,像个准备出招的街头少年:“你说话像大人。不,大人都不这样说话,你像在演你心里那个大人。”
黎恪一时语塞,怕再开口又被说是“装大人”。还没等他回应,阮英已走出几米,回头道:“快走,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过河。”
水流从小腿旁穿过,夏末的河水在黄昏时仍带着微温,像无数隐秘的手轻轻推搡。
这里是阮英选中的过河点,河面宽阔,水流稍缓,水下铺着卵石,不易陷落。他们穿着统一的溯溪鞋,如蟹般侧身移动——阮英在前,落步,站稳,黎恪才跟上。
即使如此,乱石的湿滑和暗流的不稳定,还是让脚底每一次试探都像一场赌博。
“重心放低,”阮英的命令简短传来,“等我先动。”
行至河中,水势忽然湍急。嘈杂的人声渐远,在压倒性的心理压力下,黎恪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敲击耳膜。
他们互相攥紧对方的背包带,半个身子倚靠在一起,对抗水流。像两只初入丛林的小兽,凭借陌生却新鲜的气息,交付仅有的信任。
阳光从树林间隙落下碎碎斑驳,在水面簌簌晃动,黎恪因为恐惧,只敢低头盯着水流,一时目眩,脚下突然一空——
他整个人猛地歪斜,坠落感让他的心如被射发到空中般。
几乎是瞬间,黎恪的手臂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回,仿佛他的身体试图接住要从空中掉落的心脏。他和阮英的上半身猛烈撞击在一起,心落回来了,心跳却骤停。
一双手迅速揽住他的后背,呼吸急促地扑在脸上。他抬起眼,直直撞进那双炽热的眼睛里。
没有人说话,又或者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沉默着重新调整姿势,从齐大腿深的水中继续向前。短暂的惊慌之后,是绵长而不绝的余悸。
阮英忽然回头,短促地说:“抓我的手。”
黎恪伸出手,握住了那只递来的手掌——那只会编草叶、抚溪流的手,此时干燥、温热、安全。
最后的几步,他们不再顾忌,急着奔跑起来,跌撞着爬上岸边,因为用力过猛,纠缠地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