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的?”邓宇半信半疑。
纪浮没有敷衍。前台姑娘也在参谋着,说这套确实看起来更好,又说这套会稍微贵点儿。秉承着一分价钱一分货,邓宇咬咬牙定下来了。
万荻声姗姗来迟,他过来试伴郎西装,太阳已经落山,婚庆公司为了节约电费,关了一半灯。试衣区暗了几个度。
万荻声没邓宇那么多要求,他甚至都不想试。
“这套吧,这套行。”说完就准备走了。
“回来。”纪浮叫住他,“进去试。”
“……不用吧?”万荻声看看前台姑娘已经拿叉子够下来的西装,“不就穿他结婚那天吗。”
万荻声进去试了,因为纪浮的眼神有点可怕。
“麻烦再拿那套深蓝色的下来。”纪浮指了一下斜上方挂着的,“谢谢。”
小姑娘动作娴熟,迅速叉下来那套。邓宇在外面厅里付预付款,签合同,不知道外边谁把试衣区的灯关上,里边倏然间黑了下来。
“哎——!?”小姑娘手里抓着西装,“谁把灯关了?快打开呀里边还有人试衣服呢!”
“啊?”外边一个姐姐小跑回来,“我看新郎出去了我以为结束了呢。”
灯被打开,万荻声刚好换好西装站在试衣间门口。纪浮眼前一亮。
婚庆公司的西装品质还可以,毕竟是租的,做长久的生意。伴郎西装比起新郎西装更简单些,领带也不是特别出挑的花纹。万荻声拿着领带,说:“刚刚灯黑,我没注意,把它扯开了。”
纪浮走过去拿过领带:“弯下来一点。”
万荻声就弯腰。纪浮的右手已经痊愈,手背上留了淡淡的疤痕。然后纪浮笑了:“我不会给别人打领带,反手了。”
万荻声明白了:“你……你套在你脖子上系,留一个圈给我就行。”
“好。”纪浮解开它,绕到自己脖子,手法顺了很多,几秒完成一个简单大气的四手结,没有推到最上面,小端留出一截,取下来递给他。
“拿啊。”纪浮说。
“哦。”万荻声从他刚刚打领带的动作里回过神。
或许是灯光太暗,刚刚纪浮打领带的样子在他看起来像是变魔术,绕啊绕的,推出来一个漂亮的领结。严格来讲只是个很普通的领结,但万荻声觉得好看。
“再试下这套。”纪浮一说,小姑娘立刻把衣架拆下来,西装递给过来。
男士试衣区这里和外厅用一道挂帘隔开,纪浮听见外面老板和邓宇在聊婚礼事项。恍然纪浮才明白,邓宇要搬走,是快要结婚了。
“这套一般。”纪浮说。他还是更适合纯黑色,穿起来像电影里很能打的保镖。
“那就上一套吧。”万荻声赶在他安排下一套之前立刻说,“上一套挺好的。”
“好吧。”
“操啊。”邓宇一进来就蹦脏话,“这家伙穿西装比我帅多了!”
纪浮赶紧走过去把万荻声往试衣间里推,边推边说:“哪有那么夸张,你少点容貌焦虑,你没问题的,真的,特帅,邓老板。”
没辙,这邓宇的婚前焦虑像是扑锅的粥,咕噜噜地往外淌,浇熄了炉火顺便烫伤所有靠近的人。
所以他赶紧把万荻声推进去,帘儿一拉,补充:“别担心,你结婚,你是主角。”
“程倩才是。”邓宇纠正他。
“你是男方主角。”纪浮更换用词。
“好吧。”
万荻声在试衣间里小心地换下西装,解开领带之前停顿了下,接着一扯,脖子稍微斜一些,抽下来领带。这样纪浮就会再帮他系一次。
被这个想法吓一跳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坐在老李饭店了,他手一哆嗦,刚夹起来的鸡翅掉回盘子里。邓宇问他:“小小年纪帕金森?”
“……没。”万荻声夹回来放进碗里。
旁边纪浮嚼着牛腩,把碗递过去,纪浮因为懒得站起来夹,他一个鸡翅都还没吃。
万荻声看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夹给你的?”
“我不知道啊。”纪浮咽下牛腩,“我试试。”
万荻声把鸡翅放他碗里:“我要是没给你呢?”
“那我只有管你要了。”
万荻声在那儿笑。
一顿晚饭邓宇释放了起码半小时的焦虑情绪,纪浮和万荻声这两个人无法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只能用贫瘠的“你别太忧虑了”来宽慰邓宇。
老李饭店的老板不姓李,他们两口子都不姓李,很神奇。就好像“老李”只是个品牌。邓宇抽着烟在路边等车,纪浮和万荻声不好骑着摩托留他在这冬夜寒风里,就一人抱着个头盔陪着他一起等。
邓宇又开始说着他跟程倩在一起的故事。
说程倩的妈妈一直很不满邓宇,收入不行,长相一般,个头也就那样。而邓宇自己心里清楚,程倩那时候就爱跟她妈作对,她妈叫她往东她往西,所以她妈叫她跟邓宇分手,她自然是硬要在一起。
纪浮抱着头盔默默向万荻声旁边退了点儿,然后小声问:“这些事儿你都知道吗?”
“知道一点儿。”万荻声丢了根烟给邓宇,接着说,“他喝酒的话比较爱说这些。”
纪浮叹气,跟邓宇:“你别太消极,这社会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过寻常日子,婚前交房租,婚后交房贷。”
邓宇“嗯”了声:“欸对了,你们俩到时候别上礼金了啊,咱仨互抵,以后你们俩结婚我也不上。”
纪浮看看万荻声,万荻声点头,他就说了声“好”。
回倒盐巷子已经是十点多,夜寒风急,风在窄巷里对穿。纪浮打了个呵欠,万荻声看了他一眼,把摩托车停回店里,正门锁上,从小门回家。
“走。”纪浮指指楼上,“去抽根烟。”
“你还上瘾了?”万荻声摸出烟盒看了眼,里边还有一半,“走吧。”
“没上瘾。”纪浮跟在他后边上天台,“就是想去吹吹风。”
“你是嫌天还不够冷?”万荻声相当意外,掏天台门的钥匙打开它,“房子里没有暖气的。”
提起暖气,纪浮缩了缩脖子,然后发现天台的风没有多大:“郭姐家暖气修好没?”
“修好了。”万荻声磕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对了,你家房子很奇怪,前后两个配电箱,一个走墙线一个走地线,水电谁做的?被人坑了吧。”
“我姥爷。”纪浮吐出一口烟跳升到风里,看着他。
万荻声僵了僵,紧急扭转话锋:“也挺……有想法的,可能是我没理解到位。”
纪浮扑哧笑了:“得了吧,我上小学之后我妈找人给那房子装修过,当时我姥爷在那儿胡乱指挥,我也不知道最后做成什么样了。”
万荻声低头抽烟,跟他隔了一小截儿距离站着。
“郭姐说很谢谢你。”万荻声说。
“没事儿。”纪浮走到围栏边往下看,“要谢也该谢你。不过,万老板,幸好是跟我,碰上个难缠的怎么也要讹你了。”
万荻声点点头。
“我认真的。”纪浮转头看他,“你觉得郭姐家不容易,是好事儿,但万一我是个不好说话的呢?郭姐这个行为是非法占有他人房屋,你帮她说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编造一个那房子里有我姥爷的古董,说你们俩合伙抢占他人资产。”
万荻声纳闷了:“还能这样?那房子里哪有古董。”
“那你证明嘛,证明没有。”纪浮笑笑,“你也可以要求我举证,但我在非法占住位于上风,对不对?”
“……对。”万荻声点头。
“以后别这样了,心地善良是对的,但也别太善良。”纪浮说,“明白了没?”
“嗯。”万荻声又点头,“我明白了。”
“过来。”纪浮咬着烟侧了一步。
万荻声走过来:“怎么了?”
非常意外的,他看见纪浮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团……展开是一条领带。他想起来回家之后纪浮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下,他以为只是在拿衣服。
“教你打领带。”纪浮说。
尽管万荻声不了解料子、花纹什么的,借着月光,附近大楼的灯光,和天台门廊下幽暗的一颗灯泡,仍能看出来纪浮这条领带跟婚庆公司的很不一样,手摸上去的感觉,甚至他感觉纪浮这条更长些。
“搭上。”纪浮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万荻声搭上去。
“这边留长一点儿。”纪浮说,“看我手,抓住它,对,绕过来,这样。”纪浮捏着他手指,告诉他压住,继续说:“从中间穿过来,对,往上推。会了吗?自己试一次。”
“学这个干什么?”万荻声问。
“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有意义的。”纪浮看着他第一次完成的领结,“解开,再来一次。”
万荻声拆下来,他学东西很快,记性也好,第二次独立完成了,甚至速度很快。虽然没有纪浮打领带那么顺畅,不过万荻声的手指更长些,指关节清晰,过程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