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举引来这个家另一个“冷血生物”的不满。
  “傻乐什么?”越昭问。
  他站在玄关整理衣服,似乎是要出去,正好和推车进屋的越朗打了个照面。
  这是越朗的亲哥,两人差5岁。
  年龄差虽大,面貌还是有七八分的相似,不过越朗一看就是那种没心眼又傻不愣登的,越昭眉眼则更为冷峻,身量也稍高一些。
  “没什么没什么。”越朗不想惹事,头摇得像拨浪鼓,但上扬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
  越昭嘲弄:“哦,我知道了,你暗恋对象又来了?”
  在一针见血的大哥面前,越朗缩着肩膀夹着尾巴光速闪进屋内,语气躲躲闪闪:“什,什么暗恋不暗恋的啊……只见过三次。”
  “行,那我换个说法。”越朗站直了,以高出一点点的身高优势睥睨着不值钱的弟弟。
  “你一见钟情的对象。”
  越朗:“……”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只怪某只小狗上次到家后傻笑得太明显了,他哥三五句话就把话套出来了。
  之前他初次表露出喜欢时,越昭就调侃他卖货爱上顾客,是不是年轻时军训爱上教官,学车爱上教练,看病爱上医生。
  给越小狗说得无地自容。
  越昭抄起双手倚靠在门框上:“说点正经的吧,你今天营业额多少?”
  “……”
  还不如继续聊聊那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对象……
  越昭挑眉,长兄无声地威严压制。
  越小狗不得已在铁腕下地招供:“emmmmmm,线上是300,线下是52块1。”
  越大狗抱臂哂笑:“还有零有整?”
  越小狗“嘿嘿”两声,“不告诉你”还没说出口,脑壳就被一记爆栗。
  越大狗收回手:“笑得还挺灿烂的,你开业一天的成本就是600。”
  又补充一句:“521,你还挺土的。”
  “……”
  在越朗抱头痛苦时,越昭冷冷的声音传来:“当初你医学院毕业后说不喜欢当医生喜欢烘焙,说要开面包店,全家上下谁支持你?我说服家人帮你争取到机会,让你去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店是顺利开起来了,但……”
  话到此处一顿,越昭瞪他一眼:“但并不代表我认可你,你如果一直做不出营业额,还是趁早关门大吉,顺便还我装修钱。”
  “带36%利息那种。”
  就卡在高利贷的边缘……
  越朗没敢吭气。
  越昭也没看他,接了个电话上夜班去了。
  哥哥真的很严格……
  越小狗叹气。
  话虽如此,但他说不出半个“不好”,这家店的的确确是在哥哥的帮助下才开起来的。
  而且……
  想起这茬,越朗又叹了口气。
  踢下自行车的脚撑,透过玻璃窗,越朗看到越昭开车扬长而去。
  他哥刚刚接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催着赶紧来做手术,这会儿都快零点了,但医生就是这样。
  不仅是他哥,他爸,他妈,这会儿应该都在医院里忙碌,他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也都是医疗系统的。
  这行有多累,小时候在托教班呆到月上梢头还没人接的越朗最能理解。
  医学世家出了个烤面包的……
  这算弃医从什么?从包?从糕?
  越小狗有点没心没肺地想笑。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敛起了笑容。
  最后得出决定——
  下次再见面的话,要先问名字!
  这都见三次面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下次!一定!
  正在开车的哥哥越昭突然打了个打喷嚏,如果他知道刚刚的苦口婆心终究没敌过色欲熏心的话,估计会光速调头一脚油门轰到底撞死这个不值钱的弟弟。
  -
  从crumb orbit回来后,衡星短暂地好运了一把,九九归一的甲方又给了他几个外包的单子,这一做又是一周。
  如果不是接到强哥的的电话,他估计还能在家里宅几天。
  “今天去不去公司收拾东西啊?”强哥问,“顺便组里再聚一聚,上次你没去成,这次说什么也要带上你。”
  组里的大家一周未见甚是想念,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所谓送外卖跑嘀嘀去擦边都是口嗨,每个人都在认认真真投简历跑面试,分享着哪些公司可以一试,哪些不靠谱。
  衡星摩挲着酒瓶外的水珠,没怎么发言。
  斜对面的强哥突然冲他挤挤眼睛,示意他看手机。
  强哥发来几个岗位链接。
  【你的强来了:这几个公司有我的熟人,都可以内推你】
  【你的强来了:外包虽好,可不要贪杯,想在这行呆得久,一定得去公司里多交流,多学技术才行】
  【你的强来了:这几个岗位我还没发给其他人,你先去试试吧】
  说不感动是假的,衡星握紧酒瓶,隔空与强哥碰了一杯。
  做外包确实比坐班轻松,可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弟弟出事后,衡星人生轨迹中一直有着内疚的刻痕与枷锁。
  因为内疚,所以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工作几年他自己没留多少钱,除了基本全打给家里了。
  也是从他开始赚钱起,家中和他的联系就只剩下固定的要钱,要钱,要钱。
  再没有除此之外半句“废话”。
  回到家他就点开了强哥发来的岗位,跟hr们聊了起来,其中有一公司对他的履历感兴趣。
  因为是内推,省去了筛选简历的步骤,线上一轮面试也很快通过了,衡星和对方约在周四进行线下的二面,如果通过了,再去准备三面。
  还有几天的时间,他把这些年的作品扒拉了出来,准备重新做个作品集,更新一下简历。
  窗外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绵延到今日的周一,依旧在摧残要去上班的打工人。
  暴雨如注,回车键摁下时,一声惊雷相得益彰地在天边炸开。
  衡星格外喜欢这种天然的白噪音。
  “嗡嗡——”
  手机震动。
  衡星以为是外包甲方催他交东西,都想好说辞了。结果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如雨般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距离给钱的时间不是还有一周多吗?这么早发消息又干什么?
  出乎意料。
  “小星,你那边雨是不是下得很大啊?”
  是衡星妈妈的声音。
  闻言,衡星呆愣住,一时间竟然听不清窗外的雨声,脑海里只有这句“废话”。
  也让他没能说出话。
  “信号不好吗?喂?能不能听到声音呀?”衡母的声音十分轻柔,恍惚间好似传来了浓浓的爱意。
  衡星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妈妈,他特别吃喜欢妈妈做的饭,尤其是粿条和炸鱼。
  奈何弟弟出事后,谁都不喜欢他了。
  自从来a市上学后,他就没回过家,父母也只有要钱时才联系他,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和家人正常沟通交流了,就像现在这样。
  “能。”衡星捏了捏眉心。
  “雨下得大不大呀?”其实电话中能听到滂沱雨声,但衡母重复问着。
  “还好,我没有出门。”
  “那就好。”
  外包的甲方弹了语音电话,估计有要紧事沟通,衡星深吸一口气,问:“妈,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衡母:“没什么事,就是看雨下得挺大的,看新闻台说a市可能有泥石流,就想问问你的情况。”
  衡星抿紧嘴唇:“我在市区没事,泥石流在郊区那边。”
  衡母还想说什么,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衡星听到了电话那边衡守业的声音:“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说正事。”
  风和雨凝成的手掌用力拍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
  衡星没说话,甲方挂断语音电话,他打字回了人家一句稍等。
  衡守业那边又说了些什么,衡母才问:“妈妈问你一个事情啊,你最近是不是失业了啊?”
  “……”
  话题终于到此处,不再是虚假的关心。
  图穷匕见,衡星却突然松了口气,他重新找回熟悉的语调:“嗯,是失业了。”
  父母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却对他的工作情况了如指掌。他们惦记他的钱袋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怕他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拿不出钱来给衡舟做康复。
  衡母说:“失业的话还是尽快找新工作比较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但还是赶快回去工作,年轻人还是要出去走走,大城市机会也多,你可以……”
  语调未变,但后面说了什么,衡星已经听不见了,他看向窗外,发现雨势变小了些。
  “你现在应该还有存款吧?”
  “小星?”
  衡母轻轻喊了他的小名,勾起一些小时候的美好回忆。但此时,他得到的只有不可抑制的反胃,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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