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是我妈,当然跟我有关系。”方谕说,“你们离婚了,你找她干什么。”
  男人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他表情阴沉下来:“你他妈少废话,狗几把杂种玩意儿,到底给不给?”
  “不给。”
  男人骂了一句“操”,把手机啪地往桌子上一摔,抬手就抓起方谕的衣领子。
  方谕被男人拽了过去,四周桌椅撞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男人脸色毫无波澜地抬手,一拳就要砸到方谕脸上。
  陈舷瞳孔一缩,立刻把男人的手拽住:“你干什么!?”
  男人啧了声:“少管闲事!”
  他把手一扯,没能把手从陈舷手里扯开。
  陈舷死死拉着他:“什么闲事,我是他哥!他妈现在是我妈!”
  男人一怔。
  他看了看陈舷,又看了看方谕。
  方谕死死瞪着他。
  男人松开手,难以置信道:“你妈又结婚了?”
  方谕紧抿着唇,并不说话。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脸上皱纹堆堆叠起,前仰后合地往后踉跄退了半步,抬手指着他俩,手指头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转了好半天。
  “我说呢!”他拍了好几下大腿,哈哈笑得声音都沙哑,“我说呢,怎么你妈那个死破鞋突然要跟我离婚,连手机号都换了!感情是在外头搞了个男的,是吧?啊?”
  一听这话,方谕难以置信地骂他:“你说话能不能讲点道理?!是你打她!是你莫名其妙说我不是你亲生的——”
  “废话!”男人朝他吐了口口水,“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浑身上下哪儿像我!?”
  男人正要继续往下骂,教室外头传来一阵噔噔的急促脚步声。
  新班主任和几个男老师一块儿进来了,高鹏跟在最后面。陈舷松了口气,心里暗暗给高鹏点了个赞。
  “这怎么回事?”新班主任走进来几步,“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怎么进学校里来的?”
  男人眉头一松,对着这群老师咧着嘴一乐:“我不能进来?”
  新班主任脸色难看。
  陈舷拽着方谕走出座位,拉着他往后退,退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
  新班主任说:“并没有说您不能进来,只是学校现在是工作阶段,进来的每个人,门卫都会给办公室打电话,有许可才会放行。可能是学校的门卫疏忽了,您先来办公室吧,有事我跟您慢慢交代。”
  男人抬手用力挥了挥。他动作幅度很大,抬手时就像要扇人巴掌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语气抑扬顿挫,不容置喙地高声说:“用不着,用不着!我不麻烦你们!我呢,我今天来,也没有什么事。”
  男人指了指方谕:“我实话跟你说,老师,我是他爸,我就是来找他要他妈手机号而已,没什么事,不打扰你们了啊,都散了吧散了吧。”
  “来,方谕,”男人转身拿起刚摔在桌子上的手机,又是一脸和蔼的笑,“把你妈电话告诉我,快点,别耽误你们老师。”
  “滚。”方谕阴着脸说。
  “别逼我揍你。”男人说,“快点!”
  方谕不吭声,他把陈舷推到一边去,只死死地瞪着男人,眼睛里一片怒恨。
  男人嗤笑一声。他扬扬脑袋,低低骂了几句,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抓起旁边一把空椅子,朝着方谕走了过去。
  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我操!”
  尚铭扑了上来,抓着他手里的椅子就往后拽,“你拿椅子干什么!你要打人吗!老陆!!”
  陆艺伟赶紧也冲上来,抓住男人另一只手,把他用力往后扯。
  陈舷重新拉住方谕就往外跑。
  方谕踉踉跄跄地被他拽了出去,不知怎么,他僵得像块木头,两眼还死死瞪着男人,眼睛瞪得通红。
  教室里又乱成个菜市场。
  一群男生蜂拥而上拉着男人,男人气得破口大骂,还指着方谕怒骂他是个狗杂种。
  “费了死劲儿,给老子就生个小白脸!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儿,长的就跟你那死妈一个样,娘们唧唧的,也有脸说是我生的!”男人大骂,“还离婚!你妈跟我离婚不就是心虚吗,狗屁玩意儿,什么儿子随妈,我看就是跟外头的野男人生的!”
  话越骂越过分,越骂越不堪入耳。方谕浑身开始哆嗦,呼吸都不稳了,张嘴就想回骂,陈舷赶紧拽了一把他的衣领:“快走!”
  “……”
  方谕不吭声了。
  陈舷把他拉出教室去,关上了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尚铭一声尖叫:“卧槽!”
  陈舷回头,身后刚关上的教室门突然碰地被拉开。
  门一开,男人狰狞地一拳砸了上来。
  陈舷眼前一黑,扑通倒到了地上。
  “哥!”
  他听见方谕撕心裂肺地喊了他一声。
  陈舷脑子里嗡嗡的,脸上痛得他好一阵懵。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摸鼻子,摸了一手心的血。
  突然,一阵尖叫声。
  陈舷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就看见方谕居然朝着男人冲了上去,也一拳头,猛地砸在对方脸上。
  这一拳下去,就彻底乱套了。
  叫的叫跑的跑喊的喊打的打拦的拦,四面八方什么声音都冒出来了,干什么的都有。那男人被一拳揍到退到墙上,也怔愣了会儿,望着方谕呆了半天。
  他大约是没想到,小沙包会还手了。
  他鼻子里也流了血。男人抹了一把,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血,气笑出声来。
  方谕挡在陈舷面前,陈舷呆呆抬头,看见他喘气喘得肩膀都起起伏伏,好像一头被碰了逆鳞的、愤怒的小兽。
  “本事了,方谕,”男人朝他笑,撸起袖子来,“他大爷的,敢打你爸……”
  “谕哥!”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高鹏拽开放扫把簸箕的保洁柜,从里面拿出一堆家伙。三个人高马大胖瘦不一的男学生一手拿着一个,扛着兵器就跑了出来。
  尚铭跑在最前面。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嚷嚷着:“我要打你爹了!敢打我兄弟,是我老子都不行!你告诉我,能不能打!?”
  方谕深吸一口气。
  “打。”他说。
  陈舷:“……”
  “打!敢欺负我兄弟!不想活了!!”尚铭嗷嗷叫。
  ……真是荒谬的少年时代。
  几个人冲了上来,对着男人就一顿胖揍。陈舷被一拳头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痛得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坐在地上,就看见处处一片混乱,空气里的粉尘飘飘浮浮,自己一群兄弟正狂殴这个男人。后面有学生被吓得尖叫,有学生被吓得退后,老师们大惊失色。
  真是,荒谬的学生时代。
  后来再想起这事儿,陈舷也只能苦笑着这么评价。
  那男人双拳不敌四手,被摁在地上,遭一群小孩毒打。老师们从另一个门那边冲过来,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将少年们拉开。
  少年们不愿收手,一边跟老师拉扯起来,一边继续上手揍,边揍边骂。
  “骂谁狗杂种!骂谁狗杂种!!”
  “我跟你拼了——”
  “敢打老子兄弟!你知道我舷哥多帅一张脸吗!?你还打他脸!?!”
  嗒。
  不远处,远处科室门外一排的座位上,一个护士给患者扎了手背,输上了液。做完一切,一些扎针的工具被她收好,放到一个小铁盘里。发出嗒一声轻响后,她抱着小铁盘,转身离开。
  陈舷呆滞地坐在医院候诊的大厅里,目送她走远,又转头望向别处。
  方真圆正着急忙慌地在到处跑来跑去跑上跑下。陈舷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乱飘一通,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混混沌沌地,浮现的还是刚刚教室门口一片混乱的场景。
  医院的白炽灯惨白地洒在地上,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陈舷仰头看着灯,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小舷。”
  陈舷低头,方真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一脸担忧地坐到陈舷身旁,关切道,“头还疼吗?”
  陈舷摇了摇头。又仔细品了品脑袋的感受——还是有点疼。
  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方真圆苦笑了笑:“到底疼还是不疼呀?”
  “我怎么在这儿?”陈舷问她,“不是刚刚还在学校吗。”
  “傻呀你,我早把你从学校接走了。”方真圆说,“下午一点半我就去接你了,这都五点多了。”
  是吗?
  陈舷望了望身后窗外,外头倒是真的天黑了。
  我靠,他失忆了。
  “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可能反应会迟缓,看来是真的。”方真圆伸手,疼惜地揉揉他的脑袋,“真是的,他下手越来越狠了。”
  “谁啊?”
  “……周延。”方真圆抿了抿嘴,犹豫地权衡片刻后,“反正你迟早都要知道,我就先告诉你了。小舷,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爸是二婚,在你爸爸之前,我嫁给的第一个男人,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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