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笔录做到最后,负责这件案子的刑警这么和方谕说。
  “受到出狱后的加害者的又一次侵害,虽然是未遂,但作为亲属,你的心情我……”
  “可以了。”方谕打断他,“没有用的话可以不用说了,心情理解没有用,告诉我准备怎么做措施。”
  刑警说:“他是刑期满释放后再犯的,这种情况,我们也会依法进行上诉。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对人已经造成了精神性的损害,你有证据能证明的话,麻烦拿来,比如病历之类的。”
  “之前他就有前科,所以这次算累犯,之后会一直羁押在看守所候审。情节算得上恶劣,对他的取保候审会很难。”
  方谕问:“大概能判几年?”
  “这个要看具体量刑。”刑警敲了敲键盘边缘,“现在说不准他是什么罪名,视情况,没准得算好几个罪名,得慢慢审,不过三四年肯定是有的了。”
  方谕没吭声。
  他一拧眉,脸上露出不悦。
  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
  陈桑嘉揣着包,一脸凝重的往公安局门口走去。
  还没走去几步,忽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她一惊,慌忙低下头,往一旁的共享单车那儿匆匆走去,又停下,拿出手机,装作扫码要开车。
  警车没怎么注意到她,一脚油门开进了公安局里面。
  陈桑嘉暗暗松了口气。
  她收起手机,重新揣上包,往公安局门口走过去。
  突然,一声尖叫。
  陈桑嘉一怔。
  “下来!”
  一阵拉拉扯扯的声音里,令她感到熟悉的尖叫声又响起来:“不下!我不!!”
  “抓错人了,你们抓错人了!误会!报警的是我儿子,他跟你们闹着玩的!!”
  “我没犯罪!我没有!”
  陈桑嘉探头一看,立时两眼一瞪,震惊地木在原地。
  是方真圆!
  警察们不听她的狡辩,强拉硬拽地把她拽下车子来,往警局里带了进去。
  陈桑嘉愣在门口。
  她起身,后退两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大门口红通通的、相当正气的一排大字。
  江城公安局。
  她又往里面迷茫地望去。
  方真圆为什么会被抓来江城的公安局……?
  第62章 下跪
  结束了对林剑宇这件事的笔录, 方谕从询问室里推门出来。
  负责他笔录的另一个刑警把他往门口送,嘴里还不住地说着:“后续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先联系你……”
  话还没说完, 门口那儿传来一阵喧嚷。
  小刑警话语一顿。
  方谕也身形一顿。须臾,他立刻提快脚步,往门口赶了过去。
  刚拐过个角, 他就看见方真圆在被人往里拖。她不愿意走, 整个人都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尖叫鸡似的叫, 两腿不停乱蹬。
  然而警察们都不是吃素的,一个老刑警单手拖着她两只胳膊,轻而易举地把她往旁边的楼道里拽过去, 简直像拖着个拖把。
  瞧见方谕,方真圆两眼一亮。
  “小鱼!”她推开老刑警, 连滚带爬地朝他跑过来,“小鱼!”
  跑了没几步, 一个警察眼疾手快地把她抓住。
  方真圆被拽停在原地。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又不肯放弃地朝着方谕伸出手, 胡乱地抓着。
  她披头散发,一头长发乱糟得像鸟窝。
  她声泪俱下地喊:“小鱼,你救我啊!我是你妈!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你爱和陈舷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我不会管你了!”
  “你别让我坐牢!”她喊, “你撤诉啊!撤诉!!”
  警察们看都不看方谕,把她拽起来,就往另一边带。
  “老实点!”
  “什么撤诉不撤诉,带你来是调查案子!”
  “这是刑事案件,什么你儿子, 你老子来都没用!”
  方真圆被带走了。
  她眼睛通红怨毒地一直瞪着方谕,嘴巴里尖叫不停。
  方谕把手插进兜里,凉薄地盯着她,一句话没说。
  小刑警慢了好几拍地从后头跑过来。
  “你是她儿子?”小刑警讶异道,“这女的是怀疑和林剑宇共谋才被带过来问话的啊。奇了怪了,你不说你是被害者的亲属吗?”
  方谕淡声道:“我不是她儿子。”
  小刑警懵了。他看了看方谕淡漠的脸,又看了看方真圆被拖走的方向,好一阵懵逼:“可是,诶……可是……”
  “不重要,那位女士精神不正常。”方谕淡淡地撇清关系,道,“我记得我刚刚还说,我举报了一家装修公司涉嫌合同欺诈。”
  “噢,这个我知道。”小刑警说,“你早上才报案,经侦那边刚开始调查。他们刚去方真圆家里查……好像就是刚刚那个被带走的女士。”
  “嗯。”方谕应了声,“就是她。”
  “还真是啊,这方女士身上案子真多。我听经侦的人说,搜罗到了很多东西,不光是以前的账本,连那个公司已经去世的老板的手机都找到了。真是大丰收,有手机就能查到很多东西了。”
  一听最后一句,方谕身形一顿。
  “什么?”他难以置信,“去世的老板的手机?”
  “是啊。”小刑警眨巴眨巴眼,“怎么了?”
  *
  “这个就是陈胜强的手机。”
  经侦大队的办公室里,一个警察正在电脑跟前导出手机资料。他拿起连着数据线的手机,对着方谕挥了挥,又放了下来,“暂时是不能还给你,我们得查清楚了再说。”
  方谕无所谓,他不是为了拿回老陈的手机才来的。
  “我知道,”他说,“我就是来确认一下。这真的是老陈的手机?”
  “是啊,登录的微信、绑定的手机号,支付宝和所有软件的实名认证,都是陈胜强本人。”警察头也不抬地投入调查里,眼睛只盯着电脑屏幕,“有问题?”
  方谕没吭声。
  他眉头一皱,想起小半个月前,老陈葬礼刚结束的次日,陈胜强找来管理遗产的律师到场时,那人也说过有打过陈胜强的手机,但没人接。
  那时候方真圆就有点尴尬地挠挠脸,说那天她没把老陈的手机带出来。
  方谕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他本以为找到的这一个就是方真圆那时所说的老陈的手机,可仔细想想,她又怎么会把老陈的手机放在陈舷的屋子里?
  方真圆可恨死他了,平时应该不会进那个房间里。
  方谕沉思片刻。
  他手里这个,是备用机吗。
  是老陈背着方真圆买的二号机?
  方谕抬手揉了揉脖子。
  他忽然想起刚去意大利那两年。那两年他和家里赌气,一直没回来,一个人窝在只有几平米的出租屋里。
  方真圆总是在微信里跟他哭。
  方谕一概没理。后来到了大三那年,方真圆不顾昂贵的跨境话费,给他打了几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嘤嘤切切地哭惨,好几个月的软磨硬泡之下,方谕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多打了几份夜里的短工,没日没夜地花了半年多,终于挣到了一笔机票钱,回来了一次——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没钱。
  方真圆给他打过钱,但方谕一分钱没有要,每一笔钱怎么来的就怎么退了回去。
  后来,他甚至把银行卡都注销,一分钱都不要家里的。
  每天放了学就去打工,刷盘子刷得掌心里面起泡,常有的事。
  那天,他硬着头皮拉着个行李箱,回到家里,很不高兴地开了门。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厨房里飘出饭菜味儿,电视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着。老陈还是爱看战谍片,枪声和喊声正噼里啪啦地响。
  “回来了?”方真圆把手在碎花围裙上抹了几下,高高兴兴地把他的行李箱拉进来,“快洗手吃饭,不容易吧,这么远的路。”
  方谕随口应了几声,有点发愣地看了一会儿家里。
  家里很平静,一点儿看不出三四年前有过一场腥风血雨。一切祥和得像方谕高中放学回家时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下意识看向陈舷房间门口,朦胧地有种陈舷马上就要推开门出来的错觉。
  方谕嘴角扯了扯,鬼使神差地张嘴:“妈。”
  “怎么了?”
  ——陈舷回来了没?
  话都到嘴边了,一声气音都从嘴里冒了出来,但方谕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没事。”他嘴上说完,又还是问,“陈舷呢?”
  空气立刻僵了一瞬。
  好半晌,厨房里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忙活声。
  “说什么呢你,陈舷怎么会在家。”方真圆说,“不是几年前就跟你说过了吗,陈舷跟他妈走了,不会回来了。”
  “做出那种事,你爸怎么还会让他回来。”
  方谕没再回答,心头发沉地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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