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方谕吓得浑身一震,往旁一倒,在树底下人仰马翻,手里的面包都手抖一下,扔了出去。
陈舷一扬手, 扑球似的接住。
方谕恼怒转头:“你喊什么!?”
“叫你好几声了,”陈舷嘿嘿地笑,把他面包还给了他,“怎么改网名了?”
“微信吗?”方谕接过面包,边挪着屁股换了个方向坐,边说,“早改了,你才看见?再说,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坐我这边说话,那边耳朵听不太见。”
他揉揉耳朵,坐好,又啃了口面包。
陈舷凑过去,伸手捏捏他带着伤疤的耳朵。他一碰,方谕又一哆嗦,吓得捂着耳朵往旁边一缩。
方谕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干什么?”
他躲开了,陈舷也一点儿不尴尬。他又朝方谕嘿嘿一乐,伸出的手对着空气捏了捏。
“捏捏你耳朵,”陈舷说,“你怎么跟猫似的,一摸就跑。”
方谕死捂着耳朵,红着脸坐直:“要你管。”
陈舷哈哈一笑。
风又吹起来了,这块地方空旷,风总是很大。陈舷转头去看,他们这会儿坐在操场边的一棵树底下,这块儿离学校的超市近,中午没什么人。有时候食堂吃腻了,又懒得出校门,他们就会来超市买点科技与狠活,垫一垫。
他们坐在学校的香樟树底下。树叶哗啦啦地响,陈舷看见方谕又咬了口面包,耳尖红了,那块小时候的旧疤像要冒血。
“你脸红啦?”陈舷问他。
“没有。”
“可你脸红了诶。”
“我说了没有,”方谕咬着面包嘟囔,“别问了。”
陈舷分明看见他刘海底下的脸红透了。
陈舷又乐了,不再过问,蹭着屁股往他旁边坐,往他身上一靠,搂住他,在他肩膀上小狗蹭头似的,拿脸一通乱蹭。
“小鱼,”陈舷在他耳边呼地吹了口气,“怎么改网名啦?之前不一直是什么‘无人守夜’吗。”
“中二期过了。”方谕挠挠耳垂,被他吹得甩甩脑袋,“你别玩我耳朵了,放过我。”
方谕边说边伸出手,把陈舷拉起来,揽到怀里,让他离自己耳朵远点。
陈舷笑着:“那怎么改名叫‘方舟’?”
方谕没吭声。
陈舷看见他眼神平移飘远,偏着眼眸看向远处。
陈舷眯起一双狐狸眼,轻轻一揪他耳朵,把他揪了回来。
他狐狸似的笑意深深,狡黠得很:““目移什么?果然有深意?”
方谕咳嗽了声。
他松开了陈舷,伸手摸摸鼻子:“觉得这词儿还不错。”
“哪儿不错?”
方谕脸更红了,他捏紧面包,塑料袋子把松软的面包夹得一响。
隔了会儿,方谕才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我的姓,你名字的偏旁,方舟。”
“……”
陈舷也不吭声了。
“别人都看不出来,”方谕眼皮几抖,抬起眼睛看他,眼睛也是红的,“但我就是跟你在一起呢,明目张胆的,当着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把你挂在名字上,并排。”
陈舷说不出话。
半晌,他失笑一声。
方谕也朝他轻轻地笑,脖子都红了,整个人红得像要冒血——真好啊,这人怎么这么好,陈舷忽然就这么想。
风一直在吹,像十六岁生日晚上那天的热风,一直在吹。
方谕看向他的时候,陈舷总能回到那个炎热凉快的夜晚,那个他拽着陈舷离家出走叛逃父亲的夜晚,他们骑着个小电驴在路上狂飙。
风声摇摇,方谕脸真红。陈舷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不顾这时是在学校,也不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有没有监控,有没有老师。
他捧住方谕的脸,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方谕呆住了,愣愣地望他。
陈舷又朝他笑。
那时候真是胆大。
幸亏那里没人,也幸亏香樟树挡住了监控,没人看见陈舷把他重组家庭的弟弟亲了。
十几岁的陈舷压根就不会想那么多。
他那时只是想——方舟,方舟。
好名字。
方舟,方舟。
陈舷站起来,伸开双手,迎着意大利都灵城的早春阳光,朝着方谕走了过去。
方谕忙着在看文件,陈舷走到附近,他才反应过来。他抬头时,陈舷已经朝他扑过来,搂住他,抱在他身上。
方谕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扶住他的腰:“小心。”
陈舷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拿着手机给他看:“你看,谕哥。”
“……你叫什么谕哥,你可别叫我哥,倒反天罡。”方谕松开文件,换了个姿势把他扶好,探出脑袋,“看什么?”
陈舷的手机上,是个翻译软件的界面。
意.
arca.
n.方舟。
方谕不吭声了。
陈舷摁灭手机,往桌子上一放。他抬起胳膊,两只手都搂住方谕,把脑袋埋在他身上。
“我想你了,”陈舷把他抱紧,“我想你了。”
方谕说:“我在这儿呢。”
“那也想你,”陈舷说,“我很想你。”
方谕也搂紧他。
“我也想你,哥。”方谕摩挲他的后背,“我爱你。”
陈舷唔了声。
他挂在方谕身上没动,想了想,陈舷微微抬头,对着方谕的耳朵吹了口气。
方谕一哆嗦,撇过脑袋,有些斥责地微微蹙眉,怨怼地望着他:“干什么?”
陈舷轻轻地笑。
“耳朵还是不禁吹,”陈舷说,“方舟老板。”
“别瞎叫。”方谕抬手揉揉耳朵。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方谕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脸就更红了,讪讪别开脸。
很不合时宜,门吱呀一声开了。
“老——”
马西莫刚出一个音儿,就突然沉默了。
陈舷跟方谕一块儿回头,就见小马秘书刚把门开了一半,站在门口,就那么有如中了美杜莎之眼似的石化在那儿了。
“没事,”马西莫默默地把门又关上,“您处理好了我再来。”
咔哒。
门关上了。
陈舷莫名其妙,刚想着马西莫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手下意识地一收。
方谕突然被勒得“呃”了一下,陈舷才回神。
一低头,他才发现,方谕为了让他抱得舒服点,已经挪着椅子转过半个身来。陈舷现在整个人坐在他身上,手搂着他的脖子,低着脑袋,好像随时能亲上。
“……”
陈舷才意识到,这对小马秘书来说,是一幕多有冲击力的画面。
陈舷咳嗽两声,讪讪从方谕身上下来。
他一下来,方谕还不太满意了:“又不想我了?”
“那也不能吓死你助理吧。”陈舷说。
“吓死就再换。”
陈舷哭笑不得:“你当个人吧。”
话这么说,陈舷还是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他几眼。
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毛病,方谕人就在他面前,刚刚还是牵着手走了一路过来的,可这会儿却又越看方谕越想他,碰不到就浑身难受。此时此刻,他就很想很想跟他黏在一块儿。
原来人真的会很想念谁,哪怕对方就在面前,也还是想。想他几年前,想他小时候,想他说过的那些话,想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时的他。
转念一想,陈舷又觉得唏嘘。几个月前,方谕还是一剂毒药,陈舷看见他就想起那些事,连手都不敢碰。
人真是奇怪。
方谕好像看出什么来了,他站起来,拉住陈舷的手,把他拉进怀里。
方谕抱着他,拍了几下后背,脸埋在他帽子上一动不动。陈舷被他按在胸前,听见他的心跳声。
“哥,”方谕声音含糊,“我爱你,哥,我没你不行。”
“……我知道。”陈舷摸着他两边的腰,“你去忙吧,我等你,没关系。”
“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陈舷无奈,“我真的知道,哥也爱你,我不走。你去吧,我还等你忙完来陪我呢。”
方谕不太情愿,又抱了他一会儿,还低下脑袋去亲了亲他脖颈,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来。
他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让陈舷坐到他桌边上,才起身推门出去。
陈舷刚坐好,就听见方谕拉开门,叫了一声马西莫。
方谕语气不善:“进屋不知道敲门?”
小马秘书在门口凝噎片刻:“对不起,老板。”
“下次记住。”
“好的。”小马秘书说,“下次一定敲门,老板。”
陈舷想起刚刚的事。
羞耻就这么慢了很多拍地上脸来。陈舷往后一靠,倒在椅背上,手捂着半张脸,脸涨了个通红,无力地笑出声来。
靠北,他才来这工作室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