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知道。”方谕说。
  来意大利的这两个月里,陈舷的病一点一点又好了很多,重了大概有十多斤。听从医生和营养师的话,他吃的饭一点一点正常了,从软烂的东西逐步恢复了正常饮食。最近能吃点硬东西了,方谕就在前天买了一堆排骨回来清炖,让焦娅去了骨头,做给他吃。
  陈舷还不能暴饮暴食,方谕就只给他拿了些适当的分量,医生说他突然吃得太腻的话,有可能还会反胃呕吐。
  “癌症可是重病,切胃更不是小事。这可得长期小心对待,千万别觉得,都几个月过去了,一定养得差不多了——会得胃癌,就说明胃不太好,以后一定、一定,要小心养着。”
  医生语重心长地这么说。
  方谕上心地全部记下了。
  他看着陈舷,陈舷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捏捏腰上。他还是瘦,虽然没原来那么瘦骨嶙峋,但看着还是有些病态地瘦。
  方谕看了一会儿,轻轻勾勾嘴角,不自知地笑起来。
  第110章 回国
  方谕这么一说瘦和不瘦的事, 陈舷就解开些浴袍,拉开胸前的衣服,对着镜子, 又把自己仔细端详一番。
  端详了会儿,他转过身,对着方谕, 拉着衣襟, 指着自己胸腔旁边——那处还有点瘦骨嶙峋,能看见凸出来的一片骨头。
  “诶, 我这也算排骨。”陈舷说,“炖我不?”
  “……不许开这种玩笑,你给我穿好。”
  陈舷又把衣服裹好, 对他吐了吐舌头:“不炖就不炖。”
  方谕哭笑不得。
  陈舷哼哼唧唧地哼起歌来,拿着吹风机吹干了头发, 又洗了把脸。刚拿着毛巾把脸擦干,他才发觉哪里不对。
  一偏头, 他就看见方谕还站在门口, 就那么抱着双臂看着他, 嘴角带笑。
  “干什么?”
  方谕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好了很多了,现在会跟我开玩笑了。”
  “我很高兴,哥。”
  “幸好, 我当时拉了你一把。”他说,“我其实做了几次梦,梦见那时候没拉住你,吓得醒过来就哭。”
  他一说这话,陈舷心上一片哑然。
  “……哭什么, ”陈舷说,“说得我都想哭了。”
  方谕跟着苦笑一声,走过来又抱他,捏着他的耳朵搓了搓。
  “你不能哭,你在过好日子,怎么能哭。”方谕说,“我不能让你哭。”
  嘿,这人真会说话。
  “那你也别哭。”陈舷说。
  “好。”
  头发长出来之后,陈舷算是又好了一大截——至少他的精神,是真的又好了一大截。
  陈舷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看着自己一天天又长出来的头发,才终于有种自己从半截入土的枯槁变回正常人的实感。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做噩梦了,精神也好久都没有麻木过。
  一晃三个月了。从他做完切胃手术开始,又三个月多了。
  陈白元打电话过来,告诉方谕,陈舷得去复查。
  于是方谕带着他去都灵城医院又看了一次。
  检查过程里,陈舷依然紧张,死抓着他不放手,做检查的时候就抱着双臂不安。方谕抽空就抱一抱他,揽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
  “我在这儿,哥,”他说,“没事的,没事,别害怕。”
  陈舷朝他牵强地扯扯嘴角,脸色却苍白至极。
  他害怕癌症又回来。太疼了,治病也疼得病也疼,他太害怕。
  但好在复查没有任何问题,检查的医生和蔼地笑着,把结果交给他们,说了一句叽里咕噜的意大利语。
  陈舷不明所以,望向方谕,吓得整张脸都在绷紧。
  “他说你很健康,不用担心,完全没有复发。”方谕说,“他让你保持好心情。”
  陈舷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我说了你不会有事的,要保持好心情,哥。”方谕又提醒他一句,捏捏他的脸,“开心对恢复有好处。”
  “我听见了。”陈舷拉住他的手腕,“我最近很好,你带着我,我就开心。”
  方谕愣了下,然后无奈一笑。
  “回家回家,”陈舷又搓搓自己的胳膊,惊魂未定地往他身上一倒,“吓死我了。”
  *
  时装秀的日子快到了,会场彻底完整,最后的几天,就是在一直彩排。
  陈舷坐在底下,看着漂亮的模特们极其专业的在t台上一个个走过去。
  方谕又在里里外外地乱忙,日子逼近的这几天尤其。
  陈舷总看见他被一群人围着走来走去。
  但他每次在台上忙一会儿,就会低头去找陈舷。陈舷总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知道方谕会找他,所以一直坐在那里。
  所以,方谕找他,也总是很快。
  每次方谕看见他,都会跟他挥挥手,短暂地从工作时的臭脸中抽离出来,柔和地朝他笑。
  这么一次两次三次,谁都看得出他俩有事儿,搞得会场的工作人员看陈舷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后来还时不时地有人过来,打量陈舷几眼,低头问马西莫两句话。
  俩人叽里咕噜地谈一会儿,然后,那人就会意味深长地朝陈舷看一眼。
  陈舷每次都迷茫地眨眨眼。
  来人便会礼貌地朝他笑笑,离开,其中还有人会礼貌地向他递上名片。
  陈舷坐在这儿的近两个月里,这样的事儿已经来了好几十次。
  距离时装秀还有七天——这天,又来了一个。
  来的是个长相清秀的金发中年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十分和蔼,胸前挂着个工作证。
  和之前来的所有人一样,他和马西莫说了两句话之后,就站起身来,朝陈舷礼貌地笑笑,转身离开。
  陈舷想都知道是来问什么的,但这回实在无聊,便和马西莫开口确认:“他们都来问你什么?”
  马西莫淡淡地回答:“您和老板的关系。”
  “果然。”陈舷说,“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是心爱之人。”
  “……”陈舷有点被恶心着,“下次能换个没这么肉麻的说法吗?”
  “肉麻吗?”马西莫歪歪脑袋,“这不是事实吗,陈先生,在意大利,我们都这么介绍爱人。”
  肉麻的意大利!
  看见他的表情,马西莫笑出声来:“这并不肉麻吧,这只是陈述事实。中国人都太含蓄了,一主动表达爱就觉得肉麻、矫情,不愿说出口。”
  “大家都觉得,不说出口对方也能明白,因为你们相爱。可人又不能读心,不说出口,人家怎么知道呢。”
  他似乎话里有话。
  陈舷看了他一眼。
  马西莫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看着他,平静至极。
  “所以,没有什么肉麻不肉麻的,老板的确最爱您,我没说错。”
  陈舷干笑一声:“说不过你。”
  “事实如此。”马西莫耸了耸肩。
  陈舷看了片刻马西莫平和的脸,忽然有些感慨:“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是他在意大利找的新男朋友。”
  马西莫刚微笑着喝了口蜂蜜水。
  陈舷这话一出,他“噗——”地一口,全给喷了。
  他不仅喷了,还呛到了,就那么后背一弯,脸低在两腿间,左手捂着脸咳个没完。
  马西莫动静挺大,会场中,四面八方的工作人员都被动静吸引,扭头过来,目光各异地投来视线。
  好半天,马西莫才抬起身。
  他满脸通红,双眼挂泪,眼睛充血,声音难以置信地发哑:“什么!?!”
  陈舷流了几滴冷汗:“有那么吓人吗?”
  马西莫又咳嗽几声:“吓人倒不……不,某种程度来说也很吓人。陈先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也没有,为什么。”陈舷说,“十几年不见,他身边多了个一直跟着的人,怎么都会多想一下吧。”
  那倒也是。
  仔细一想,陈舷那会儿精神状态又最不好,一直在盘算去死,肯定比一般人思虑得更多。
  马西莫心情平缓许多。
  他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方帕子,咳嗽着擦了擦嘴。
  “那您也……”马西莫深吸一口气,“不,您这还是害我,陈先生,这太恐怖了,难道我下班都还要继续伺候他吗。”
  “……你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伺候他只是我的工作。”马西莫说,“这太令人难以想象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不仅上班要伺候,下班也要伺候。”
  “原本只是八小时的工作,一下子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并且因为这层关系,我的劳动时间不受法律保护,我没有加班费,一旦我被压榨,我也没有地方去为自己夺回公道,法律上会被认定成是我作为——我是说假如,我当然没有和老板有这关系。我是说,如果是您认为的那样,这就会被认定成是我的义务……我没有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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