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年,他与顾明伊订下婚事的时候,顾明伊才十八岁,他大学还没毕业。八九年的光景,他与顾明伊之间,除了每年鬼节一定会见面之外,一年之中会碰面的时候屈指可数。他们如非必要,不见面,不联系,过得就像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能结婚吗?如果结婚,他们的婚姻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霍琰曾经想过,顾明伊在这些年中,大抵也会遇上喜欢的人,如果那时候她提出退婚,他自然也乐意接受。可是,至今顾明伊也没有提过退婚,反倒是结婚被提上了日程。霍琰此刻心中的慌乱无法言说,但他知道,他不能主动提退婚。
第03章 不回望川,就别那么多废话
夜色已深。
鹤山的夜晚比较凉爽,晚风轻轻地吹着,若是坐在院子里一直吹风,恐怕只着短袖还会觉得有些冷。此时,霍琰便是这样。他没有带长袖的衣服来,毕竟这样的天气根本用不上长袖,但鹤山的夜晚让他知道了白天和夜晚温差有多大。
十点多,宾客早已散去,院子里只剩下一些桌椅,仿佛在展示曾经这院子有多热闹。临时厨房那边还在忙碌,明日要用的肉食必须提前处理好,省得第二天手忙脚乱。
“姑父,你先跟我回酒店去休息吧。”
顾天宇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还拿了件外套,顺手也就给霍琰披上。
“你姑姑呢?”霍琰回头看了一眼,但不见顾明伊的身影。
“姑姑今晚要守灵,恐怕是睡不了。”
“那你怎么不守灵?”
“这守灵的都是至亲,还轮不上我。”
霍琰一下子想起来,傍晚的时候奶奶说过,鹤山顾家是远亲,但到底有多远,他也没敢问。顾明伊既然是鹤山奶奶亲孙女,自然是要守灵的。
“奶奶呢?”霍琰又问。
“七祖奶奶今晚就住这里,已经上楼去休息了。”
霍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这才站起身来。临走前,突然想起身上还穿着孝衣,立马又问道:“这孝衣能脱吧?”
“当然能脱。明天来时,再穿上便是。”顾天宇笑道。
霍琰这辈子还没有为人披麻戴孝过,却不曾想第一次披麻戴孝不是为了自己家人,而是为了顾家人。当然,他已经跟顾明伊定了婚,顾家人也算是他的家人。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心里总还是有点别扭。特别是今天,他还跪几个小时,现在膝盖都有点疼了。
远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大都住在镇上的宾馆,好在从鹤山去镇上倒也不远,开车十来分钟也就到了。霍琰和顾天宇也住在这里。
霍琰去洗澡的时候,顾天宇下楼去跟前台要了一个洗脸盆,回到房间后便烧了一壶热水。待霍琰洗完澡出来,顾天宇拿了块毛巾把装有热水的盆端到了霍琰旁边。还没等霍琰明白过来顾天宇要干什么,那热毛巾已经搭在了他的膝盖上面。
“天宇,这是干嘛?”
霍琰有点慌,立马拉开顾天宇的手。
“姑姑怕你膝盖疼,让我给你热敷一下再睡。”
“我,我自己来。”
霍琰这些年在工地上工作,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他还真不习惯别人来照顾他,更何况还是个大男人。虽然顾天宇一口一个‘姑父’的叫着,可在他心里,那年轻人也就只比自己小几岁而已。
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膝盖之上确实很舒服,之前膝盖有的疼痛或是不舒服,这一刻好像都消失在热气里。
“你姑姑还说什么?”
“姑姑让我少跟你胡扯,让你早些休息。姑姑是真偏心。我今天可是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呢,这脚踩油门都踩得发软,也没见姑姑心疼我。姑父,你先……”顾天宇做了个手势,“我先去洗澡。”
霍琰并不认为这是顾明伊心疼他,毕竟他们之间用不到‘心疼’这个词,在他的理解中,顾明伊对他的这些照顾更多的是出于礼貌和客气。
此时,鹤山顾家的堂屋里,黑漆漆的棺材靠墙放在几条长凳上。长凳下点着油灯,此灯又叫长眠灯,说是不能熄的。明伊刚刚给灯里加了油,那灯火似乎也就大了一些。
午夜已过,她也是一身的疲惫。进来添油之前,她才打了盆热水去卫生间擦洗了一下身子。根据鹤山这边的习俗,家中有老人去世三天都不能洗澡,所以即便是今天流了很多汗,她也只是擦了一下身子,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守灵的两个伯伯都是六十出头的人,年纪不小了,这样熬夜是有些扛不住的,所以已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堂兄、堂姐坐在门口聊天,以打发时间。
“明伊,过来坐。”
堂姐正招呼,明伊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拿出手机一看,她便叹了口气。大半夜来电话的人,通常都是夜猫子,这位就是。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如果不接,依着这位的脾气,恐怕是会一直打的。如果接了,又怕这位是喝多了,像上回一样,在电话里唠唠叨叨没个完。
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走到了院子边上,这才接起电话。
“表哥,什么事?”她的声音冷淡,就像她一直以来的性格那样。
“明伊,你什么意思?老人家去世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晚上才得了消息。这不,大晚上在高速上跑了两个多小时,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来接我吧!”
“你在哪里?”
“往鹤山去的镇口,你可快点来,不然我就睡着了。”
“你等着!”
顾明伊拿了钥匙就出门,也顾不上此时已经午夜,而且并不是在城里。
在镇口的路灯下,顾明伊找到了表哥夏怀周。夏怀周三十出头,离过一次婚,无孩,如今依旧单身。他在距此一百多公里外的市里开了家旅游公司,生意做得还不错,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顾明伊带着夏怀周去了宾馆。刚进门,夏怀周就一脸嫌弃,似乎看这宾馆哪里都不顺眼。待顾明伊拿了房卡往楼上走,他一把拉住了明伊道:“我大老远来,你就让我住这种地方啊?”
“那你想住哪里?”
“不说三星、四星,好歹不能比夏家院子差吧?”说着,夏怀周摸了一把墙壁,手上都是白灰,他就更是嫌弃。
“表哥,要不,你回望川,我让你住夏家院子?”
“现在回望川?天不亮我又来……这都不是重点。明伊,你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你拿我们家的院子做生意就算了,让我住夏家院子?怎么,我这大老远来参加你亲奶奶的葬礼,你还想赚我住宿费?”
“不回望川就别那么多废话。赶紧上楼睡觉,明天六点就出葬。”
顾明伊走在前头,穿过楼道走到尽头,轻轻一刷房卡,门也就开了。顾明伊把那房卡擦在门口,房间里的灯就亮了。明伊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怀周探头看了一眼,一脸嫌弃。
“这就走?”
“不然呢?”
“咱们谈谈。”夏怀周靠在门框上,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可不像他说的快睡着了。
“谈什么?夏家院子就免谈了,这事轮不到我作主。如果是其他的,改天吧,我今天的心情不合适。”
“寡情!真寡情!”
顾明伊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夏怀周的话。这个反应让夏怀周真不舒服,立马不耐烦道:“走,走,走,我要睡觉。”
午夜的宾馆很安静,偶尔一个房间里还会传出某位住客的呼噜声。
顾明伊也有些困了,坐进车里连打了几个哈欠。回鹤山倒也不远,她想咪上几分钟,好歹开车也能有精神。刚闭上眼,手机又响了起来。
“又怎么啦?”明伊依旧有些冷淡。
“明天去鹤山,我可不认识路。你这把我扔在这破宾馆就不管啦?”
“明天早上我让天宇在楼下等你。”
顾明伊挂了电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发动车子。
第二天一早,顾天宇和霍琰便等在宾馆楼下。夏怀周来得晚了一点,见到顾天宇时还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叔,你昨晚几点到的?”
“半夜之后。你姑姑啊……算了,不提你姑姑,省得我一大早心情不好。”夏怀周的目光落在了霍琰身上,“这位好像没见过。”
“这是我姑父。”
“你好,我是霍琰。”
“夏怀周!”
两个男人客套地握了握手。夏怀周没有见过霍琰,今天是第一次。但是,夏怀周听说过霍琰这个名字。霍琰自然也没有见过夏怀周,甚至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此人。刚才与顾天宇一起等夏怀周的时候,听顾天宇安利了一下夏怀周此人。
“你们,好像还没结婚吧?”夏怀周装傻似的问了一句。
“还没有。”
“那,天宇,你姑姑还没嫁给霍先生,怎么就能叫姑父呢?万一哪天他成不了你姑父,那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