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陈大麻子讪笑道:“我的枪法不行,见笑了。”
  “嗯,那我就不笑了。”王雪娇果然没笑,“这些枪,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陈大麻子内心十分绝望,要是杨屋墩村的枪,半个月可以出,松桃的枪出倒是能出,就是这质量他真的好怕交了货以后,金三角的杀手们倾巢而出,把他切成肉片。
  他想了想:“杨屋墩虽然名声在外,不过到底也是小厂小作坊,每一批货都有一些小小的偏差,我得先调整几把试试,才能告诉您具体的时间。”
  “我的戏还有十天就要拍完了,要是你那个时候不能让两百把枪跟着我回去,希望你能有一个完美的请假理由,对了,我只接受伤病和丧假。”
  丧假,显然指的是因陈大麻子暴毙,而交不出货,而不是他去给直系亲属奔丧。
  王雪娇临走的时候,把陈大麻子试过的这支枪也顺走了。
  今天要出大事,手上没家伙,她心里有点慌。
  想了想,她又帮张英山顺了一支:“这两支,我先拿着,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调不到这两支。”
  “好的!您喜欢就都拿着,要不多带一点子弹练练手?”陈大麻子陪笑。
  终于把微笑死神余小姐送走,陈大麻子才感觉到腿一软,重重坐在椅子上,然后痛苦地研究,松桃的这批垃圾货有哪些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哪一些是可以直接扔的。
  又得进行多次的试验了。
  上次试验用的木头人用完舍不得扔,陈大麻子用防水布把它包上,扔到鱼塘里,想等着下次用的时候再捞起来,谁想到,被余小姐无意中捞起来了,还当众一把火给烧了唉又得再买新的。
  试验材料怎么这么贵啊!
  陈大麻子对天哀嚎一声,便认命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工作中。
  王雪娇走出一百多米,就向市局汇报:“货到了,三百支。”
  刘智勇一声令下,市局瞬间全体总动员,把能调的人手都调上,事前,曾局已经向武警部门申请支援,连着几个武警部队也行动起来,向溧石镇疾驰而去。
  市内忙到飞起,王雪娇悠然在镇上闲逛。
  她在路上看到一个外地牌照的卡车,有些好奇,一般卡车都是停在片场,送完货就走了,怎么会在这里,仔细一看牌照:“咦?商州的货车开到这里来,很少见耶。”
  “可能是有剧组需要大量的假古董?”张英山猜测,商州是个有名的仿制假古董的地方,从瓷器到木器到青铜器,无一不可仿。
  高端仿品都拿去骗人了,能做出来的大神都吃上肉了。
  普通小作坊做不出来那么像的东西,便老老实实承认就是仿品,给家里、办公室当个摆件什么的,也能喝口汤。
  不过以前商州的送货车也就是个小面包,毕竟剧组也没那么多古董要拉,这还是第一回见着卡车。
  王雪娇围着车看了一圈,没发现车轮下有血迹,车缝里有衣缝碎片,轩辕狗剩对着轮胎闻,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她十分遗憾地招呼张英山:“走吧,这车要是惹事,最多就是个超速超重闯红灯。”
  “也不是所有的货车都会惹事,你盼着点好吧。”张英山微笑道。
  王雪娇抱起无聊摇脑袋的轩辕狗剩:“现在的货车司机那么浪,身上就没一个是没事的,起码绝对有超速。”
  不超速就不能在单位时间内多跑几趟,现在也没有疲劳驾驶的强制规定。
  两天两夜不睡觉,从东海边一脚油门蹿到天山下是很多司机的常规操作,不然哪来的一个月一万块可以赚。
  “要不要买个糖葫芦,消消食?”张英山指着对面手持草桩的人。
  王雪娇正好嘴巴有点闲得无聊,便答应:“好!去看看!不过我不吃山楂。”
  “为什么?”
  “有一年,我去旅游,吃到了一种山楂,比做冰糖葫芦的山楂小很多,面面的,空口吃也很甜,我吃了五个,结果到了半夜,胃胀得要命,食道返酸,口腔里不断的流口水,难受的要死,不得不半夜起来去药店买胃药哎,你那是啥表情我真的没吃多少”
  然后,她发现张英山的眼神是擦过自己,望向对面。
  王雪娇没有回头,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张英山摇摇头,稍稍移了几步,把脸藏在草垛子后面,继续看。
  王雪娇怕卖糖葫芦的说点什么不该说的惊动了张英山要看的东西,便拉着糖葫芦的问:“你这糖葫芦用的山楂不会有问题吧。”
  “你说的那种小的啊,叫山里红,也叫甜山楂,吃多了不舒服,我们都不怎么吃。”
  “难怪,居然不是一个品种,你这个山楂的籽去掉了吗?以前我在城里买的,都没去掉,一咬差点硌掉我的牙。”
  “这个你放心,我家做的都去掉了”
  王雪娇跟人从纯山楂聊到其实还可以放草莓,摊主笑了:“你这姑娘,是从来不种地的吧?大冬天的哪来的草莓啊?”
  “哦,对哦,忘了。”王雪娇记得小时候,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妈妈单位会组织“采草莓”做为节日活动,后来,草莓就成了新年吃的东西,再往后,草莓成了圣诞节就有的东西。
  其实自然情况下的草莓成熟时间是五六月份,现在的大棚技术远没有那么发达,提前催熟的大棚草莓,也得四月才能吃。
  王雪娇在反思,自己所熟知的常知,有多少是跟这个时代完全不一样的,她得小心一点,别哪天又说漏嘴了。
  还没等王雪娇反思完,身后的卡车就已经开动了,张英山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下来,只是还有点魂不守舍。
  “山药的我还从来没吃过呢,那就买一个山楂的,买一个山药的。”王雪娇付了钱,一手抓着两根糖葫芦,一手抓着张英山回到屋子,今天大家生意都挺好,院子里没人,连老倪都不在。
  “怎么了,那个司机有问题?”王雪娇把山楂的递给张英山,自己咬了一块山药。
  张英山手里紧紧握着竹签,脑袋微垂:“那个司机,撞死了戚文鼎。”
  “戚文鼎是谁?”王雪娇记得这个名字,她记得他的墓碑,记得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还有沉默地在他墓前一张一张烧纸钱的张英山,以及脱帽致意的曾局长。
  “他是我的同事,我们一起加入市局。”
  “你说的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王雪娇问道。
  “这辈子,上一辈子他活得比我长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抢了他的寿命。”张英山声音低沉,意气消沉。
  王雪娇忽然抓住他的手背,翻过来:“你一个公职人员,搞什么封建迷信,看看你的爱情线,一堆分叉,照这手相看,你应该一天换一个女朋友,你有吗?还有事业线,多粗,多直,你在刑队起码也该混到副队长了吧!其实呢?你有嘛啊有!你还搁这迷信上了!”
  最后一句陡然转成了天津腔,张英山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也不能算迷信吧,只是想不通。”
  别说他想不通了,王雪娇也想不通。
  如果说曾局长不能是反派,是新闻出版总署要求的,那戚文鼎又是根据什么规定必须死?出版和广电应该都不管这个吧
  王雪娇狠狠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是查什么案子的时候出的事?”
  “是一个药企,疑似利用原材料制贩毒品。”
  “然后呢?”
  张英山闭了闭眼睛:“本来已经有点眉目了,戚文鼎告诉我,已经拿到了重要资料,约我见面细说。结果”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戚文鼎死后,我们联合多部门对药企进行调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原材料进口手续没有问题,产量、库存量和销量都对得上,就连账都很干净。”
  “一分钱的税都没有偷漏?过于干净就假了吧虽然偷漏税确实不应该,但是,嗯,应该总有不怎么合理的避税吧,要是这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他们的会计真的很牛逼,进提篮桥绝对能当牢头。”
  “有是有,不过他们道歉、赔钱、整改,不到一个星期就没事了,司机也是,认罪认得很痛快,判了两年半,入狱后表现良好,减刑,就出来了。”
  “司机的孩子被安排进了好学校,他媳妇还收到了二十万,说是有个人死了,遗嘱里说了,要把二十万遗产给她。”
  张英山心事重重地咬下一颗山楂球,沉默地嚼着。
  这年头的长途司机,冬天晚上开车为了暖和,会喝几口,路上遇到关系好的人也要“整两盅”,王雪娇在从城里到溧石镇的路上,都见过有司机,右手把着方向盘,左脚横伸出去,翘在窗户边,左手拿着瓶白酒,放在腿上,不时嘬一小口。
  现在酒驾不是罪,都没法说他就是故意醉驾杀人。
  至于那二十万,遗书上说了,跟司机媳妇许多年前就是故交,就是愿意把钱给她,有什么话说?人都死了,也没法查这人是从哪儿搞来的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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