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不洗脸果然很合理。
过了一会儿,几个女人回来了,她们的肩膀上各有一根扁担,扁担前后各自沉甸甸地压着一大桶水。
她们走回了各自的蒙古包,开始准备做饭。
王雪娇比比划划:“你们这水是从哪里挑来的?”
她们指向了一个很远的方向,套好马的男人回来告诉她:“在山后面,放牧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河。”
就在山后面?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嘛。
王雪娇没什么感觉。
他指的那座山,不就在眼前吗?
早饭真的是相当丰盛,酸奶疙瘩、青稞饼、酥油奶茶、还有相当扎实的大块羊肉。
男人们一整天都在外面待着,中午不回来吃饭,早上是很重要的一顿。
昨天晚上最后被开价到两千的小羊羔,今天早上已经下锅了,牧民们邀请剧组的同志们上座,随便吃随便啃。
剧组里有七八个壮男,牧民生怕这些壮男们吃不饱,又杀了一只羊,做了厚实的手把肉。
羊,看起来不大。
似乎,切开也没多少,端上来,也就六大盆。
王雪娇吃了一大盆里的十分之一,摆摆手:“我吃不下了,你们加油。”
牧民以为王雪娇觉得不合胃口,竟然架起了火堆,打算为她单独做一整只烤羊腿。
“别别别!”王雪娇连连摆手:“不行,真不行,真吃不下了。”
那几个壮男,一人被分配了五根羊肋排,第一根,欢欣鼓舞,第二根,如狼似虎,第三根,细嚼慢咽,第四根,艰难痛苦,第五根拿在手上,半天都不咬一口,就像需要大人哄着才愿意吃饭的孩子。
一个剧组二十多个人,羊肉勉强吃完了,青稞饼剩了四分之三,马肠还剩一点
牧民担忧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要客气啊。”
“没客气。”
“要吃饱哦。”
“饱了,真的饱了。”
“吃不惯的话要告诉我们哦。”
“吃得惯,真吃不下了。”
牧民看着他们,特别是那几个壮男,连连摇头,几个女人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听不懂。
谢正义悄悄问王雪娇:“她们在说什么?”
王雪娇一本正经:“她们说这些男的连肉都吃不下,还能干活?这些女的,就吃这么一点,风一来不就吹走了。”
“哇,你好厉害,这些都听得懂。”谢正义大为惊讶。
王雪娇:“我猜的。”
谢正义:“……”
现在的条件还没有好到可以随便造作的时候,大家看着剩下的食物,心里都有些不舍,又努力了一番,实在是吃不下一点。
那可是肉!
还有每人半碗的酥油奶茶,那里面泡着牛肉干、炒米、被花式提炼出来的奶油、黄油、酥油油油油。
就连处于最纯饿年纪的二百多斤摄影兄弟都没能做到“光盘行动”。
一个年纪较大的场务感叹:“要是二十年前让我吃,我都能吃光,现在是真不行了。”
另外几个年轻的不服:“你年轻的时候这么能吃?”
“我们那会儿缺油水啊,别说吃肉,我还喝过猪油,新炼出来的,装满满一蓝边碗,越闻越香,我就把一碗都喝光了,后面三天没吃饭。”
女三号惊呼:“我天,直接喝猪油啊?不腻吗?”
“有喝得就不错了,还腻?”
云殊华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她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物资匮乏岁月,感叹道:“你家大人真大方,让你这么喝?”
“偷着喝的。”场务哈哈一笑,“然后被我爸打了一顿,家里老太太拦着不让打,也就挨了几竹竿。”
吃是吃的吃不下了,王雪娇只想喝几大碗浓浓的砖茶来把吃到肚子里的肉消化一下。
她刚喝了第三碗,坐在炉子边的女孩子眼神就变了。
就是那种心痛、不舍,但是又不得不给的纠结模样,跟刚才大方请他们吃肉的状态判若两人。
刚才吃肉的样子,就好像客人吃下的羊肉会自动变成同等重量的黄金,当天结算。
现在她看着王雪娇喝茶的表情,就好像王雪娇喝的不是茶,是她们全家的希望。
王雪娇第一反应是:这砖茶一定相当贵重,说不定能比肩古树普洱,几片叶子能卖一百多块的那种。
但是,以她浅薄的茶叶知识判断,这玩意儿,就是一个普通的砖茶。
那就是水水很珍贵。
虽然她不知道水在哪里,但是她见识过什么叫水资源匮乏,那是甘肃的一个地区,那里的人口渴了都舍不得喝水,而是吃西瓜,早饭是干硬的面饼,要掰开了泡在西瓜汁里,才能勉强凑合吃下去。
那里的人对待水就是这个态度。
早上,储水的大桶里被女人们挑来的水装满了,现在那个桶里只剩下了一小半水,吃饱饭的女人们又拿起了扁担和空桶,准备出发。
王雪娇让她们先等一会儿,跑去找卫导:“咱们把人家的水喝空了那么多,不如帮他们打点水?”
卫导点点头,反正今天的计划就是拍拍草原和天空的空镜,然后就回去。
没有什么需要太多人手的地方。
王雪娇把“浓眉毛”叫来,让他开一辆卡车过去。
“你们把桶,放在车上,车,送你们去。”王雪娇一边说,一边用动作比划着自己的意思。
语言虽然不通,不过意思表达到位了,女人们开心地把桶放在车后面。
本来一个人只能挑两个桶,现在她们把家里能装水的容器都放进了车斗里。
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位上指路。
王雪娇特别想去凑热闹,就跟着坐在了卡车的后面,想看看她们到底去哪里打水,张英山也跟着一起跳上卡车。
昨天半夜的狂风把沙尘和云都吹走了,今天的天气分外好,天空的颜色是深邃的湛蓝。
阳光太烈了,王雪娇拿出墨镜戴上,这才能睁得开眼睛。
开了有十分钟,才看到阳光之下那条弯弯曲曲的河,河边已经有来喝水的生灵,马、牛、羊、鹿时不时还有从天上赶来的金雕。
动物们毫不避讳,在喝水的地方尿尿拉屎。
女人们跳下车,随便找一个岸边没有屎尿的地方,就把桶放到水中接水。
她们接水的地方不是最上游,再往上的地方,还有很多动物扎堆,水进入它们的身体,再循环出去。
张英山想到今天早上喝的水,看了一眼王雪娇,怕她会作呕。
王雪娇脸上的表情不是恶心,而是思索,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张英山:“你在想什么?”
“想早上我们喝的茶煮了多久。”
之前一直在镇子上,完全没有为饮用水安全而烦恼,今天早上也没往那想。
现在看着水源河的热闹景象,王雪娇终于想起了几个关键词:包虫感染、布氏病
以现在的海拔,水都烧不到100度,不知道会不会把什么邪门的寄生虫和病毒喝到肚子里。
王雪娇又问了一下“浓眉毛”,从蒙古包开过来有多远。
“三公里。”
单程三公里,一来一回就是六公里,走这么远的路,还不能得到安全清洁的水。
难怪她去倒第三碗砖茶的时候,那个小姑娘的表情是那样的纠结和不舍。
女人们兴高采烈地把桶、盆、锅都装满了水,坐上车往回走。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容。
十分钟,就能轻松打到足够家里用一天的水,真是太幸福了,以前几乎一整天都得耗在往返的路上,家里的其他事情就只能交给老人和孩子做。
老人体力越来越差,只能指望七八岁往上的孩子。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这些孩子也被家里的事情困住,根本无法去上学读书。
回去后,王雪娇告诉云殊华这些事:“如果牧民会去镇上的话,我觉得还得准备一些净水片和治疗布氏病的药。”
女三号听见了,不以为然:“哎,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生活,肯定都有应对的方法,要相信他们老祖宗的智慧。”
王雪娇对这种迷信古人的言论十分不屑,以张仲景他们家显赫的家世都扛不过大疫,全族人死了七七八八,还扯什么老祖宗的智慧:
“这家人的孩子是靠抗生素救活的,要是指望老祖宗的智慧,他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埋在土里了。那些得了包虫病和布氏病的人呢,就叫做中了诅咒,找个萨满跳一跳,灌点符水,能好就好,不能好就是被神灵带走了。”
云殊华听完王雪娇对水源地的描述,就已经觉得现在的牧民生活非常不妥,不过要钻井打地下水,又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承担得起。
“浓眉毛”不以为然:“这些牧民家里有这么多羊,一头羊就算按市价卖,一头两百块,这边起码有一百多头羊,两万块,打什么井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