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在没有gps导航的年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真的是副驾驶,他也必须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拿着手电筒照着地图,不时与眼前的山脉、道路进行校准。
  王雪娇轻声对张英山说:“我那会儿已经不需要有人帮忙看地图了,你猜,这个座位是什么人坐的吗?”
  张英山自信回答:“安全员。”
  去年之前,因为绿藤出了太多次深夜杀司机的案件,都是劫匪看见司机的包里的当天营业款,于是临时起意。
  这种临时起意的杀人案,在监控没有普及的年代,几乎就是无解。
  市局二十几个男警察,连着全市派出所里会开车的男警察一起假扮夜班司机出来钓鱼,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除了大家辛苦加班一个月以及猛猛赚了一笔外快之外,连一根劫匪的头发都没看见。
  没办法,公安部门为了降低夜班出租车司机的死亡率,强制要求绿藤市的所有晚班出租车,从晚上十一点开始,一直到早上六点钟交班为止,不管司机是男是女,都必须有另一个人相陪。
  如果被交警发现夜间时段的出租车上没有安全员,是要被停止营运的。
  说是为了安全,但是请保镖是要钱的,一份钱变成得两个人赚,为了省钱,就只能拖自己的配偶。
  于是经常出现一副奇景:司机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安全员却是一个瘦小的女性。
  这条强制措施执行了一年多,司机觉得麻烦,出车还非得拖一个陪着,不是拖爱人陪坐,就是得付钱雇人。
  一家三口出行的乘客也嫌麻烦,前面平白多了一个人,小破奥拓后座根本挤不下三个人。
  司乘双方的人民群众一起骂骂咧咧,指责警察是废物,警察不作为,全指望老百姓自保,要你们何用!
  最终以驾驶室焊上铁笼,才结束了这个安全员政策,然而之后又出了几次用土枪伸进铁笼枪杀司机的操作,绿藤市卖防弹玻璃的又赚了一笔,加装在铁笼里。
  王雪娇摇头:“后来大家都不用现金了,铁笼子都撤啦。再说,私家车的话,也不用安全员呀。告诉你,副驾驶是对象坐的,比如我开车,副驾驶就只能坐你,如果换成韩帆或者钱刚,他们就是有意夺你的位置。”
  张英山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只有你和韩帆,他应该坐在后排吗?”
  “也不行,坐后排就是把我当司机,很不尊重我。”
  自诩对体制内的套路略有了解的张英山发现这好像是个无解难题,陷入沉思:“那应该他坐在哪?车顶?”
  王雪娇笑起来:“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见张英山一脸困惑,王雪娇给他解释了这首歌词的意思。
  张英山这才知道王雪娇是在跟他开玩笑,也笑着说:“如果是他的话,高底盘的车底,他真的可以。”
  “真的?等回去了让他试试。”王雪娇忽然充满好奇。
  两人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一抬眼,副驾驶还在认真地低头看地图,抬头看前路。
  王雪娇看着副驾驶忙碌的样子,笑道:“不是只有一条路吗?还怕走错?”
  副驾驶叽里哇啦说了一通,阿里翻译:“我们要在一条岔道上转弯。”
  王雪娇:“今天晚上?”
  “嗯。”
  哦哦哦???
  今天晚上就要跟炸弹狂魔们见面了吗?
  王雪娇更加精神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警惕一切可疑的声音~
  “是不是那个路口?”王雪娇指着前方,远光灯的尽头有一个微微的分岔,地上有几道车轮胎右转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开始有岔路。
  “对!”副驾驶对驾驶员说了几句什么,头车驾驶员打下转向灯,后面的所有车辆跟着头车一起拐弯。
  副驾驶对阿里说了几句,阿里对王雪娇和张英山说:“他们那里的人,长得跟你们俩不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找措词,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他们恨你们这种脸。你们要把脸挡起来。”
  金新月的人与中国没仇,王雪娇帮坎威尔赢了利德,坎威尔可以立马痛快地抛弃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也不计较王雪娇的衣着不守妇道。
  这里不一样,这些极端狂信徒们是真的憎恨,管你是送钱来的,还是送东西来的,脸不对,都杀。
  “哦,知道!”王雪娇顿了一下:“我的手下们可以吗?”
  “他们可以的。”
  那些来自金三角的脸明显跟标准蒙古种不一样。
  王雪娇从背包里掏出蒙头盖脸的黑袍:“那我要是穿着这个,可以到处走吗?”
  副驾驶看了一眼,说了几句什么,阿里说:“如果你的旁边有个男人陪着就可以。”
  王雪娇点点头:“你可以陪我吗?我可以假装是聋哑人,你帮我翻译成英语。”
  巴基斯坦味儿的英语,连美国人都听得十分吃力,好多单词听不懂,拿它来假装是乌都尔语里的分支方言应该没有问题。
  阿里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王雪娇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对张英山说:“我可以跑来又跑去,哎嘿,你只能躲起来~”
  张英山微笑道:“跑来跑去做什么?拆房子吗?”
  “好耶~拆房子。”王雪娇的心情似乎总是很好,“拆房子”三个字都能让她笑得阳光灿烂,也不知道她通过这三个字联想到了什么场景。
  不知开了多久,车灯扫到了一块石头,司机踩下刹车:“到了。”
  王雪娇跳下车,那块四方形的石头原来是旗杆的座子,上面还立着一根竹竿,竹竿的顶端挑着一块布,看不清楚布上有什么图案。
  她已经快速套上了黑袍,往角落里一站,别说识别她的民族了,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顺便通知刚下车的尹俊杰:“不想死的话,就把脸挡起来,不要说话,这里专杀汉人。”
  尹俊杰本来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吓醒了,他惊恐地看着一身黑袍的王雪娇,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
  他想叫,又不敢出声,只能颤抖着嘴唇,点了点头。
  很快,从屋里走出来几个人,与坎威尔的手下亲切交谈,说了几句话,便邀请所有人去休息。
  屋子正中间有一个火塘,有人点起几块牛粪,又放了几截干木头桩子。
  高原的寒夜,就靠着这个火塘撑过去了。
  这里别的东西没有,空屋子管够,被子褥子也有,但不多,也不知道多少时间没有洗了,褥子是黑的,有一股土灰味儿,被子会反光,摸起来好像一层壳,上面是一股人油味儿。
  王雪娇痛快地躺下去了:“早点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呢。”
  “嗯。”张英山在她身边躺下,贴着张英山的还有颤抖的尹俊杰。
  本以为踏上回国路就代表危险的终结,谁知道给带到这里来了。
  在巨大的惊恐中,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东方天空微微一点亮,睡在他身边的张英山起来了,他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些盒子、刷子、罐子……
  张英山看着他,冲他比划了一下,让他坐到墙角,用手电筒对着自己的脸。
  张英山拿着一些胶、一些可疑的毛发、一些刷子和一些粉,在他的脸上糊糊贴贴。
  把尹俊杰收拾完了,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脸,涂涂抹抹,刷刷刮刮。
  天亮了,外面已经传来了跑步和口号声,王雪娇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看见自己身边坐着两个大胡子的男人,被大胡子一挡,被处理过的五官看起来跟金新月的人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一看就知道是张英山的手笔,王雪娇缓缓冲他伸出一个大拇指,用嘴型吐出两个字:“牛逼!”
  外面有人招呼屋里的人出去吃饭。
  屋外,有人在练习跑步,有人在学习制作炸弹,有人在练习射击。
  不仅有男人,还有穿着黑袍的女人,她们在练习用刀劈砍,也有人在看制作炸弹的过程。
  尹俊杰大概猜到这些人是什么人了。
  对他来说,这些极端份子跟土匪是一个意思,他忐忑不安地吃着饭,脑子不可控制地循环响起《乌龙山剿匪记》的bgm:也有~老母亲,也有~心上人……
  王雪娇本来想跟着一起进去的,但是被拦住了,她被人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张英山一惊,几乎要站起来,被阿里拉住了,低声对他说:“女人跟男人是分开吃饭的。”
  王雪娇被带去的另一个房间,黑压压一片,女人们只露出眼睛和两只手。
  王雪娇比她们规矩还大,眼睛和手都不露。她们抬头看了王雪娇一眼,又把头低下去,埋头吃饭。
  她们连吃饭都不摘面巾,是把食物送到面巾后面吃。
  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聊天。可惜她们说什么,王雪娇一个字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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