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应悬忽然一笑,道:“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都是听我老公的……”
  “我们当地人叫’烛神’。传说很久以前,西陵这地方不太平,曾经有大妖出没,百姓都过得很辛苦。后来有一日,有位叫做灵烛的真人路过这里,和大妖大战数十日,终于斩了那妖怪。这之后,灵烛真人被先祖供奉起来,成为西陵这里的守护神……”柳应悬语调平静地讲述道。
  这故事已经无法考据,想来可信度也不高。
  王太太呆呆地听完,不知道是不是柳应悬的声音太轻,还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安静,她眼前竟然慢慢地模糊起来,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像是张开的渔网,朝她头上猛地兜来。
  咕——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夜鸟怪叫一声,明明静室的门窗全都关严了,但隔着屏风的烛火还是猝然摇晃起来。王太太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竟然怎么也睁不开。
  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做什么?我在哪儿……来着……王太太的思考逐渐陷入凝滞。
  柳应悬安静地盘腿坐着,他低头,将先前那张赤色面具戴在脸上。摇曳的脆弱烛火坚持半晌,终于噗的一声熄灭了!下一秒,黑暗如潮水一般涌向静室中的两人。
  “来了。”柳应悬轻声道。
  与此同时,王太太倏然浑身剧烈颤抖,眼白向上翻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柳应悬伸出手,面对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住。
  咚——黑暗的某处传来一声怪异的震颤,柳应悬闭上眼睛,感受到“祂”在缓慢地靠近。
  作者有话说: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贵妃醉酒》
  神仕:《周礼》 是指一种官名
  ——
  一些名词和概念是参考+改编的,不等同于现实中的意思,用法肯定是不严谨的,大家见谅:)
  第3章 巫师
  柳应悬没有夸大其词,他从十二岁开始和烛神打交道,至今已经过去七年。
  成为巫,不是他的选择。非要说的话,柳应悬的母亲是西陵村上一代的巫师,他被选中的概率非常大。
  眼下,“祂”没有真的到来,在柳应悬戴上面具的那一刻,“祂”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可以附着在上面。
  柳应悬耐心地等待几秒钟,他的心从握住王太太手腕时就静不下来。咚——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颤再次来袭,“祂”又靠近一点。柳应悬感到极为不自在,有时候觉得什么东西笼罩在整间静室的上方,有时候又觉得那东西就落在他的耳朵后面。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视线中的一点开始缓慢地褪去黑暗,但那并不是光。柳应悬获得了另外一种特殊的视野,随后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咚、咚、咚——震颤越来越近,十分恐怖和不愉快的感觉不断增加,柳应悬忍住不动,手上用力,保持着拉住王太太的姿势。
  他眼前的光点慢慢地放大、旋转,忽然变得一片模糊。再下一瞬间,模糊的景象继续旋转和坍缩,最终变成一串流动的画面。柳应悬深吸最后一口气,终于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渐渐地稳定下来。
  柳应悬恍若坐在一片白光之中,王太太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缩小。柳应悬右眼看见的仍是黑暗的静室,左眼却穿透王太太的面孔,像是加倍速的电影般看清她身上的因果——
  女人出生于一个小康之家,是家中的二女儿,亲姐姐大她两岁,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两个小女孩在柳应悬的眼前快速地成长,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两人在流动的画面中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
  时间来到大学,姐姐外表出众,学习成绩优异,有不少男孩子喜欢上她。妹妹为了追赶姐姐,费劲力气和她读了同一个专业,却无法做到真正地热爱,很快开始学着糊弄,直到在考试中投机取巧,想要作弊过关,却被老师发现。
  姐姐和妹妹的差距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拉大。有一天,妹妹发现即使她的容貌并不比姐姐差多少,但大家落在姐姐和她身上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对待她,男人们也是喜爱的,但她知道那种目光中包含的东西很少,看待她,就像看待一个美丽的花瓶。
  而后姐姐经历了一次分手,整个人变得有些颓丧,这时有一个姓王的商人趁虚而入,对姐姐发动猛烈追求。姐姐接受了……妹妹的虚荣心变成更深的黑洞。姐姐结婚了……妹妹本应该和姐夫保持距离,但那些闪耀的珠宝、奢侈品和漂亮衣服,却又让她嫉妒得双眼通红。
  姐姐怀孕的时候,姐夫出轨了。她在男人的床上醒来,却得知姐姐怀着孕出了意外。姐姐的葬礼结束没多久,妹妹告诉父母想要和男人结婚,父母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
  她最终如愿以偿了,以和父母断绝关系为前提。她重新购买房子,购买所有姐姐拥有过的东西。一眨眼五年过去,她却始终无法怀孕。没有任何身体上的问题,只是单纯的,无法孕育出一个孩子。为此,她和男人开始四处寻求答案,想要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流动的画面猛地熄灭,光点褪去,一切又重归黑暗。柳应悬微微仰起头,看见王太太的头顶盘悬着一个怪异的黑影,这黑影的长发披散在女人的脸颊两侧,黑影模糊的脸呈现出一片死寂的灰白,就如同女人拥有了第二颗甩不掉的头颅。
  “我知道了。”柳应悬见怪不怪,语气平缓地说。
  他缓缓地松手,让王太太睡下,随后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隔着屏风,柳应悬手朝着烛灯的方向遥遥一指,噗的一声,光再次充盈静室之中。
  *
  翌日,劳斯莱斯带着王老板和王太太离开西陵村。问起在静室中的那半个小时,王太太却什么也不记得。
  柳应悬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想要孩子,先想办法去求得姐姐的谅解。王太太顿时花容失色,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王老板虽然看上去镇定些,额角冒出的冷汗却还是出卖了他。
  两人谢过白家人和柳应悬,意识到找了一圈神婆方士,终于找到有真本事的高人。可再想多问几句,柳应悬却没什么心情接待了。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头发被汗湿不少,转身一头扎进柳家院子,砰的一声关上门挂上锁,什么人也不见,草草冲完澡就沉沉地睡过去。
  下神消耗心血,柳应悬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只有中间醒来一次喝了口水。
  梦境浮沉,柳应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柳?小柳?”
  柳应悬心想自己锁了门,这时候还敢跑进来的人肯定又是那傻妞。他努力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应答,果真看见林凤仪站在自己面前。
  “你……生病了?……”林凤仪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柳应悬被她吵得头疼。
  这姑娘有一张小小的圆脸,鼻尖秀气,绑着两条粗黑麻花辫,穿一件蓝色的短衫,脸颊红润,大眼睛里含着担忧的神色,坐在柳应悬的床边看他。
  林凤仪和柳应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她是柳应悬在西陵村唯一的朋友。两人同岁,林凤仪比柳应悬大上三个月。从前是林凤仪比柳应悬高一些,看起来有种大姐头的感觉。不过青春期一过,柳应悬的个头快速拔高,加上林凤仪的娃娃脸,现在她只能是柳应悬的妹妹了。
  “前几天我找张爷做脸子去了,还没做完,先拿来给你看看……我在张爷那儿选了一块最顺眼的木头。”林凤仪拿过一张没上色的面具。
  柳应悬头昏脑胀,只觉得一阵恶心,像是能感觉到嘴里在莫名其妙地分泌唾液。
  “看我这手艺,这造型,完完全全就是艺术!是精品!等之后上好色我再拿给你……”林凤仪说到一半,见柳应悬脸色不对,“你怎么了?”
  柳应悬抬手捂住嘴,用眼神疯狂示意她。
  林凤仪脚尖往床下一勾,勾出个备用的脸盆,柳应悬哇地一下全吐在脸盆里,顺便给林凤仪比了个大拇指,夸赞她聪明。林凤仪哎哟一声,一边拍他后背,一边夸张地问:“我做的面具就这么难看?!难看到你直接吐了?你给我说清楚,柳应悬!”
  柳应悬用水漱了漱口,人总算是舒服了些,他嘴角扬起笑意,说:“是,难看得想吐。”
  “去你的。”林凤仪给他身后垫上枕头,“你休息一会儿。”
  “你别忙了,等下我自己弄。”
  “我弄。”
  林凤仪面不改色地收拾东西,去清洗的时候看见柳应悬吐出的东西里有极小的血块。林凤仪垂下头,手里的动作不停,而后又装作气势汹汹地走出去。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林凤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应悬穿好衣服,正在整理床铺,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林凤仪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下去:“白老头又让你下神!这个月的第三次?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要了吗?去之前你不跟我说,还是今天他们让我过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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