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为什么，像时浅意这样前景一片大好的人，最后会死在吴才这样品行低劣，一眼就能看到他蛀虫一般人生的人手里？
  凭什么？
  她站定在街角，甚至能够听见那些人开下流笑话时的嬉笑声。
  杀了他。
  那一瞬间，顾枫晚是真的想过要亲自动手，杀死那个人。
  然而，一阵细微的猫叫打断了顾枫晚的思绪。她听出来，那是在学校里和时浅意一起喂过的小猫。
  顾枫晚把它从猫窝带到医院，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不够，最后还是“路过”的秋念意付的钱。
  不过她也承认了自己并非路过，而是跟了顾枫晚一路。
  等待手术的时候，顾枫晚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垂着头，默默祈祷。
  “......你。”
  头顶处传来声音，顾枫晚抬起头，发现秋念意竟然还没有走。
  那张和时浅意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些许哀伤，她说：“对不起，我今天不应该那样说话。”
  顾枫晚摇摇头：“你没说错。”
  秋念意却满含歉意，说：“不，我听小时说过，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迁怒了你，对不起。”
  一时间，走廊内落针可闻。
  顾枫晚心里有些发凉：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秋念意肯责怪自己那是再好不过，能讨厌自己的话更好，恨也没关系。
  千万，不要，怜悯我。
  秋念意：“过几天，小时的葬礼，你会来吗？她会希望你来的。”
  谁知道呢？
  人都不在了，又有谁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真的，她一定会希望你来。”
  不会的，不可能。
  顾枫晚的声音无比沙哑：“她会恨我的。是我的错，像我这样的人，不能在她死后还要纠缠她，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没有办法安心。”
  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件事就好了。
  顾枫晚只觉领口一紧，被人抓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秋念意咬着牙，哽咽着说：“顾枫晚，我看过那场事故的监控，是小时主动伸手救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顾枫晚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在时浅意之外的人面前哭泣。她捂住脸，浑身脱力，几乎要跪倒在地。
  “如果不是我，她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享受一切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因为她值得。
  如果我不存在的话，她一定能够有个很美好的未来。
  后悔如巨浪般席卷她的内心，如果自己能早点意识到这件事就好了。
  可，世上并没有如果。
  领口被人松开，秋念意往后退开。
  就这样吧，所有人，都离我远点。
  “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必须要原谅自己。”
  顾枫晚猛地抬起头。
  秋念意依旧在流泪，却坚持着一字一句说：“以后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身上承载了小时的那份。往后的人生，也一定要带着她一起走下去。”
  就是因为这句话，顾枫晚才活到了现在。
  听完这一切的时浅意，嘴角无意识抽了抽。她努力打起精神，故意做出很不满的表情：“臭球球，难得说了一句人话。”
  顾枫晚：“秋老师是个很好的人。”
  时浅意笑嘻嘻地说：“才不是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坏啊，小时候还骗我被子外面有警察，让我老老实实盖着睡觉。”
  顾枫晚：“那是因为，你不肯盖被子睡觉吧。”
  时浅意：“咳咳咳！！”
  被人看出来实际干坏事的人是自己，时浅意闹了个大红脸。一杯热水被推到她面前，时浅意赶紧端过来抿了一口，刚想再说些辩解的话，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
  好吧，大清早的早饭没有吃，还在公司门口和小柳闹了半天，的确是饿了。
  顾枫晚打了个电话，让小柳把下午的会议推掉，拿上车钥匙说带时浅意去餐厅吃饭。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时浅意的视线扫过车内，意外看见车钥匙上的挂件不见了。
  “你的挂坠呢？就是那个木头做的圆扣子。”时浅意问道。
  顾枫晚：“丢了。”
  时浅意：“诶，你没有去找的吗？”
  难道说，只有时浅意去找才能找得到？
  顾枫晚摇了摇头：“没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带着它？”
  时浅意：“因为你说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呀，我......以前，我找了很久，才帮你找到的。”
  “不是的。”顾枫晚说，“那只是一颗我随手拿来的扣子，如果一定要说它的重要之处在哪里，恐怕是因为，那是你帮我找回来的。”
  “是你，赋予了它价值。”
  时浅意的心猛地震了震。
  所以，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顾枫晚就喜欢自己了吗？
  车辆缓缓行驶着，很快就到了地方。
  下车以后，时浅意才发觉眼前的餐厅有些熟悉。
  在这个有些陌生的世界难得见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她兴致勃勃地说：“这家是我和你表白以后，你带我去过的餐厅呢！”
  顾枫晚似乎有些惊讶，她挑了挑眉：“你，和我，表白？”
  时浅意：“呃......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顾枫晚承诺：“我会好好听。”
  时浅意：“......”拜托，又不是好不好好听的问题！
  顾枫晚看着她，片刻后，她的长睫垂了下来：“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太陌生。可对我来说，你的世界也是一样。我也没有办法想象你存在的世界。”
  时浅意心口一酸，只好举双手投降：“我说，我说......”
  到底是谁掌握了“拿捏”对方的招式呢？
  餐厅内灯光柔和，暖黄色的光晕洒在顾枫晚身上，她微微侧着头，胳膊随意撑在桌面。手肘弯曲，用掌心轻轻托着下巴。
  时浅意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感叹道：“是一样的呢。”
  顾枫晚眨了眨眼：“什么？”
  时浅意：“没有。你热不热？”
  衣帽间的装束十分统一，黑西装白衬衫，要不是有两人的身材和脸在这里撑着，保不齐被认成两位保险推销员。
  顾枫晚点点头，慢慢脱下亦庄外套，解开最上方的一枚扣子。
  她的领口微微敞开着，时浅意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枫晚问道：“‘她’也会这样吗？”
  时浅意明知故问：“会怎么样呢？”
  顾枫晚：“故意，在你面前少穿。”
  时浅意大笑出声：“哈哈哈，果然，你也觉得那是故意的吗！”
  顾枫晚：“嗯。那你想看吗？”
  时浅意爽朗的笑声突然止住，脸颊慢慢变得热了起来。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咳，呃，好吧，一点，我确实有一点想看！”
  顾枫晚很坦荡地又解了一颗扣子。
  时浅意：“够了够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成色/鬼了......”
  顾枫晚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
  那一瞬，时浅意只觉得春风拂面。她说：“顾枫晚，你......”
  突然，餐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眼前猛地陷入一片漆黑，时浅意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顾枫晚的手腕。
  “别怕。”
  “嗯。”
  短暂的沉默后，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和椅子被人推动的声音。
  时浅意慢慢移动到顾枫晚身边，张开手臂抱住她：“唉，怎么又是这样？”
  顾枫晚：“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时浅意：“是啊。然后餐厅的老板会来道歉，送每桌一瓶葡萄酒。你一会儿可以喝，但是要少喝一点，喝多了可不行。”
  顾枫晚：“多喝点也没有关系的。”
  时浅意笑道：“哎呀，你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嘛。对了，你现在不怕黑了吗？明明之前都不敢说话的。”
  怀中人并没有如时浅意预想中那般颤抖，反而伸出手臂，护住了时浅意。
  顾枫晚：“嗯。因为我发现，比起黑暗，我还是更害怕你离开我。”
  所以，慢慢不再害怕黑暗。
  时浅意唔了一声。
  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顾枫晚，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情话，时浅意都有些吃不消。
  灯光很快恢复，正如时浅意所说，老板果然又给每桌送了一瓶葡萄酒。
  时浅意指着它，笑着说：“你看，我说得很准吧？”
  顾枫晚：“嗯。”
  她伸手为两人都倒了一杯，没等时浅意和她碰杯，顾枫晚一仰头，自己先闷了大半。
  时浅意伸手来拦她：“拜托，葡萄酒哪是这样喝的？”
  惨了惨了，一会儿又要看到一个发酒疯的顾枫晚，她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呢。没办法，也不好让某位顾总在外面丢了面子，还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