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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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政将两人送回别墅,一进门,温荷月收了伞,赶紧让贺云野脱掉湿衣服,去浴室冲个热水澡。
“我去给你煮粥。”她嘱咐他,“冲完澡就去床上休息,盖好被子,待会儿我把粥和药一起拿过去。”
她对照食谱研究半天,决定用砂锅煮个山药小米粥,放生姜丝和苏叶,据说对重感冒患者有好处。
粥熬了四十分钟,等她端进卧室时,见贺云野已经睡着了。
他昏沉沉的,脸和唇都缺少血色,即使在梦里也皱紧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云野。”她轻拍他的肩膀,温柔呼唤,“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才能喝药。”
头痛欲裂,贺云野几乎失去了睁眼的力气,但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像是记忆里遥远的回音,比任何一次都更熟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本能握住了她的手。
他低喃着:“兰兰。”
这个称呼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贺云野挣扎着清醒过来,他支撑起身体,与床边的温荷月对视。
温荷月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波澜,她将那碗山药小米粥放在床头柜上,淡声叮嘱他。
“趁热喝吧,我就在书房,有事叫我。”
“等等。”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却没想好怎么解释,“刚才我……”
“生病时脆弱,想起最惦念的人也很正常,我能理解。”她反而安慰他,“如果需要兰小姐来探视的话,明天我可以出门回避。”
无尽的烦乱与愤怒,就在那一瞬间涌上贺云野本就剧痛的脑海,他重重躺回床上,嗓音沙哑,想吼又吼不出声。
“谁说我要她探视?别的女人来家里,你为什么需要回避?!”
“我听你叫兰小姐的名字,还以为你是这么想的。”温荷月沉吟片刻,试探性询问,“你们吵架了?”
“……”
“误会说清楚就好,别太胡思乱想,你先把粥喝了。”
“我不喝!”
这男人究竟又在发什么疯?
温荷月不和病人一般计较,她点点头,作势起身。
“那好,我先给你放在这,你想吃就吃,凉了我再去重新加热。”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贺云野攥着手腕又扯回了原地,贺云野像是要说什么,可下一秒却剧烈喘息,伏在枕边咳嗽了很久。
她伸手替他抚着后背,半晌轻声道:“我去给你斟杯水吧。”
“……不用了。”
贺云野抬起头,眼眶发红地注视着她,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结婚三年了,任凭两人再怎么相处,他也始终这样困惑着。
她多么温柔,温柔得像戴了一张假面,人前人后都对他百依百顺,连流泪都悄无声息。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似乎永远不会被激怒,他的所有情绪投向她,都如同被淹没在水流里,最终遍寻不见。
他和钟兰雅的关系,外面传遍了风言风语,身为妻子,她却对钟兰雅毫无敌意,甚至已经做好了让钟兰雅取代自己的准备。
于她而言,他到底算是什么?
她早就等待这一天了,是吗?
“算了,去忙你的吧,粥和药我都会记得吃。”他闭了下眼睛,语气疲惫不堪,“我就一个要求,今晚来房里睡。”
通常他只要不主动提,温荷月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住楼下卧室。
但今天已经约定好要陪他了,她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温声应着。
“好,我一会儿就来,你有事随时叫我。”
第9章 深谈你又不是什么坏人。
深夜,温荷月被一阵急促如风箱的喘息声惊醒,她睁开眼睛,下意识打开了床头灯。
贺云野躺在旁边,胸膛剧烈起伏着,神色痛苦,像是正被困在噩梦里醒不过来。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滚烫,很明显发了高烧。
她迅速下楼斟了水,拿来退烧药,试图叫醒他。
“云野,云野?”
下一秒,贺云野突然翻身,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毫无防备,手一抖,杯里刚斟的温水都洒在了床上。
他额上冷汗淋漓,虚脱似地趴在她怀里,半梦半醒间紧攥着她的手臂,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温荷月抿起唇角,她垂眸看着他,半晌迟疑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真奇怪,她原本以为贺云野和自己一样,都是善于伪装内心的人,可最近却越来越频繁窥见他脆弱失控的一面,如同暗沉天幕被撕开裂痕,倒有她看不懂的微光透进来了。
是因为钟兰雅回国了吗?
然而对方已经回来挺久了,他却似乎并没有因此变得开心,反而越来越落寞。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是不懂他,就像他也不懂她一样。
整整三年,两人始终深藏着各自的秘密,隔绝了那条可以走向彼此的路,将生活变成一潭死水。
直至如今,就算想要相互理解,怕是也来不及了。
温荷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贺云野哑声开口。
“……我吓到你了吗?”
“还好,没有。”她摇头,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我再去给你斟杯水,先把退烧药喝了。”
她端了一杯新的温水折返回来,喂了他两粒药,又扶他躺下,细心替他将被角掖好。
“继续睡吧,明天如果温度还不退,就要考虑请医生来家里打点滴了。”
“你不睡吗?”
“我陪会儿你,你睡了我再睡。”
她上次已经知道他有失眠的习惯了,现在病着,夜里一定更难熬。
贺云野轻拍枕边,示意她躺得离自己再近一点,他侧过头去,出神地凝视她。
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噩梦,他泛红的眼底水光氤氲,莫名显出几分迷离的温柔。
他说:“暂时不睡的话,就陪我聊聊天吧。”
温荷月答应了,但又不知该怎么挑起话题,斟酌片刻,小声问道。
“你刚才……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妈了。”贺云野叹息一声,“几乎每年祭日都会梦见她。”
“那平时呢?”
“平时也会。”
温荷月略微有点好奇:“她通常会和你说些什么?”
“总之都是些我不爱听的话。”贺云野单手撑在额头,微眯着眼睛看向天花板,“这么多年,无论生前死后,她都不肯给我一句鼓励,未免也太苛刻了。”
“或许……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其实心里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不,她一直都把我当成耻辱和累赘。”
“怎么会呢?”
贺云野笑了一笑,他忽然抓住温荷月的手,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他低声问她:“你应该早就听说过,我是贺君山的私生子,对吧?”
“是听过一些。”温荷月回答得很坦然,“但那和我无关。”
“私生子,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只要带着这个印记活着,就永远会被别人瞧不起。”
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
“其实是贺君山当初骗了我妈,她本来是舞蹈演员,有自己的理想,和他恋爱还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结果却变成了第三者,被原配告到单位,工作和名誉都丢了。”贺云野说,“贺君山给她分手费,她一分没要,转头搬去别的城市,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谁会在意真相?贺君山抽身而退,依旧是有钱有势的董事长,留我们母子在淤泥里抬不起头来。”他的语气里,带了浓重的嘲讽,“所以我也能理解我妈,她恨我,有我在她不能重新开始,只能被困在过去,这种恨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直到逼死了她自己。”
他从未长篇大论地提起过这些往事,温荷月作为倾听者,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能体会到他的不甘和痛苦。
她本以为他和母亲的关系很亲厚,现在看,原来杨琬把对贺君山的恨意全都转嫁到了儿子的身上。
母亲恨他,哥哥讨厌他,父亲看不起他。
外人表面上敬他是贺家子,背地里却视他为笑话。
他回到贺家,也不过是进入了另一座牢笼,实际上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她安慰他:“那不是你的错,妈妈也不是真心想要怪你,她只是过得太委屈了,需要一个发泄口。”
“其实没关系,只要她活着,我就可以假装觉得她爱我。”贺云野缓缓摇头,“可惜她死了,我连这点念想也没有,不会有谁可能爱我了。”
“怎么会呢?一定有人爱你的。”
“像我这种人吗?”
“你又不是什么坏人。”
贺云野显然有些意外于她的评价,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以为你会对我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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