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屋内的人听见声响,快步走出来,瞧见她扬起抹浅笑道:“南枝姑娘,你来了。”
  月余未见,王凝欢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些,穿着身宽松的浅蓝襦裙,风一吹更显身形单薄,像随时要倒下似的。
  她抱着木匣,小步跑上前,语气欢快道:“上回你说不知自己适合什么,这次我可带了不少发簪,肯定有适合你的。”
  两人一道进了屋内,南枝将木匣打开,一件件拿出里面的发簪钗环,上次王凝欢说不知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裙,京中时兴哪种款式就叫丫鬟配好了,穿上就是,可她偏偏不信,这世上,怎可能有人不知自己适合什么。
  待到发簪都拿了出来,她满意地端详了圈,道:“这些都是上回陛下赐的,也有些是惇仪殿下送的,这么多我日日换着也戴不完,今日我就大方点,送你——”说着,她拧眉,极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件。”
  桌上发簪个个价值不菲,缀着圆润的翡翠珍珠,门外光线投射而入,将其照得愈发华丽,却都是极适合南枝的样式,招摇又精巧。
  京中时兴清雅高洁,常穿淡蓝,浅青这样不打眼的衣料,今日王凝欢穿得依旧素净,发髻只用几根小簪束起,又因身形纤细,清清淡淡地站在那,像是根没甚点缀的枝干。
  她抿唇瞧向那些发簪,犹豫着道:“南枝,这些都太过张扬了,并不适合我。”
  南枝睁大眼睛,这些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路上随意拉一人戴上都会显得极为出挑,怎可能没甚适合她的。
  王凝欢将铜镜的妆奁也拿到桌上,打开后露出了各式各样的发簪,款式不一,可简单大气,无论怎么佩戴都不会出错,她将其一一拿出来,细声道:“这些都是府中管事采买回来的,大多是京中时兴的样式,你若有喜欢的,便拿去吧。”
  南枝坐在桌旁捧着下巴看着,又捻起一枚兰花簪,眯眼朝着王凝欢比对着,王凝欢的五官是很大气端正的,只是因有些瘦弱和憔悴,反倒遮住了面庞的光彩,泯于人群中不甚起眼。
  她将兰花簪放下,又挑了几根仍觉不满意道:“可京中时兴的这些首饰并不是很适合你。”
  王凝欢坐在她对面,嘴角扬起笑道:“戴上这些总不会出错。”
  南枝将下巴点在桌案上,指尖勾弄着发簪间长长的流苏:“可往前算上百年,有一朝代还以胖为美呢,身形偏瘦的人总不见得适合那些宽大的衣裙,前朝又崇尚清瘦纤细,姑娘家只能饿得跟竹竿一样,叫那些天生就胖的人怎么活,总不能随波逐流,时兴什么就佩戴什么。”说着,她挺直腰杆,仰起脖颈道:“再说,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没人会不喜欢。”
  王凝欢怔了瞬,唇角的笑有一瞬间僵滞,她垂眸,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首饰。
  南枝将首饰往她眼前一推:“真的没有你喜欢的吗?”
  她指尖微动,眸光定格在木匣刚被打开时就停留过的地方,犹豫又缓慢地拿起一枚牡丹花簪,扑簌着长睫看向南枝道:“这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南枝满脸得意,抬起下巴像只骄矜的小猫,她就知道没人能抵抗得了这些首饰,又站起身将牡丹发簪主动帮她戴上道:“张扬又怎么了,快照照镜子,分明很好看。”说着,从鼻尖轻哼了声:“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王凝欢僵硬地看向铜镜,不自在地摸着发髻间的精巧花簪,浅蓝衣裳配着这般出挑的首饰,颇有些突兀:“会不会太显眼了,要不我还是摘下来吧。”
  “诶!”南枝连忙拦住她,摸着下巴端详了会:“是衣裳的问题,换身衣裳就合适多了。”
  王凝欢起身将箱笼打开,内里衣裳样式和颜色大多相近,远瞧着水青一色,清幽雅致,与这簪子全然不搭,道:“可是……”
  南枝俯身打量了会,果断做出决定:“那就再做几身新衣裳。”说着,她细想了会:“我记得扬州有一种衣裙,款式很是好看,你肯定会喜欢。”
  她扬起唇角,满脸都是鲜活灵动的笑意,拽住王凝欢的手腕就往外走,快声道:“我们快些去,我还得回府用晚膳呢。”
  王凝欢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牵着往前走,一直到了院中,她抬睫,看向唇角翘着,被光亮笼住侧脸的姑娘,心口砰砰乱跳,抬手将发髻的花簪戴稳,也加快脚步跟上了她。
  ——
  染坊门前,四处飘着鲜艳多彩的布料,散在四周的染坊师傅大多身形不便,颤颤巍巍地蹲在染料旁,细细将染布泡进去。
  陈涿站在染坊前,神色冷淡地扫视着四周。
  那伙在别苑行刺杀之事的戏班,唯余其头目不知下落,先前派人沿着京城外几路追查却都没有线索,那便极有可能是京城中人,先前戏班的栖身之地就在染坊附近,而今人去楼空,极有可能和染坊有些关系。
  身后的高栋悄声道:“陈大人真是勤勉,成婚后第一日竟就出来办公务了,陛下可是批了十日的假呢。”
  白文偷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人是一人被丢在了府中,这才没办法出来的。”刚说完,他眼睛一亮,瞧见了远处的两道身影,连忙上前禀告道:“大人,那不是南枝姑娘吗?”
  陈涿抬眸,目光顿时停在那道鹅黄身影上,她笑眯眯的,正拉着旁边的人小声说着话,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刚准备抬脚上前,却见有一人忽地走到了南枝身边,张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一瞧就是过往相熟的模样。
  提起做衣裳,南枝就想起了这染坊,便拉着王凝欢一道来这挑选衣料,刚选完准备出去时,眼前忽地冒出一十几岁的小姑娘,睁大眼睛满脸惊讶地唤她:“南枝?!你怎么在这?”
  南枝停下和王凝欢的说话声,抬眸看了那小姑娘一会,脑海中却完全没有印象,她眨眨眼,也做出一幅惊喜的模样:“啊对,是我。”说着,略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对了,你是谁来着?”
  “我是阿木啊!”阿木看向她陌生又疏离的目光,拧眉不满道:“你以前的衣裳可都是我做的,我这才离开扬州三年,你就不记得我了?对了,我记得你和沈——”
  尚未说完,就被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打断:“南枝。”
  陈涿径直走到南枝身旁,默不作声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冷眸看向阿木,缓缓道:“我是她夫君。”
  第30章 阿木今日的烛火真亮啊
  黄昏下,染坊门前熙熙攘攘,摊贩背着货物四处叫卖,妇人高声唤儿女的声响回荡在四周,显得这处格外宁静。
  南枝身子微僵,眸光下意识转向王凝欢,见她没甚神情变化才松了口气,悄声伸手捏了捏陈涿手腕的软肉,示意他闭嘴。
  阿木眼睛睁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人:“南枝,他是你夫君?!你真的和这人成亲了吗,他是谁啊?”
  南枝犹疑看她:“你我以往相识?”
  阿木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不对,反手指向自己,震惊道:“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啊,我是阿木,布坊的阿木!”
  南枝拧眉,刚准备张口解释,染坊忽地冒出一阵躁动,有老师傅快步跑出来,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阿木就大喊道:“就是她,她偷走了染坊的贡布,快拦住她!”
  四周的人快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物件一丢,就要上前去抓她。
  阿木神色蓦然慌乱起来,手下意识按住腰间布包,又眸光复杂地看了眼南枝,不得已匆匆转身跑开了,染坊的人自然抬脚去追她,闹哄哄吵嚷着,直到他们的身影离了这条街,四周归于平静。
  南枝的目光追随着那群人的身影,一时没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方才那阿木所言所态,好似真与她过往相识,且关系匪浅,可为何听闻她与陈涿成亲满脸不可置信,好似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陈涿指尖微蜷,转眸看向她,扯着紧绷的唇角道:“你怎么会来这?”
  她随口道:“我和王姑娘一道来这做衣料,可没想到刚出来就被拦住了,那人说与我在扬州时就曾相识。”说着,又径直看向陈涿道:“你也去过扬州,认识她吗?”
  陈涿眸光闪动了瞬,望向她晶亮的双眸,缓慢地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此人偷窃染坊物件,心性不正,行迹鬼祟,难保存了什么心思,所说之话不可尽信,莫要因其三言两语就被哄骗了。”
  南枝听着点点头,也慢慢收回了对阿木的好奇,将注意放回他身上道:“对了,你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也出来了?是出来办公务的吗,那我便不打扰你,就和王姑娘先走了。”
  陈涿道:“公务已然办完,剩下的交由高大人足矣,天色渐晚,也到了下值的时辰,我正准备吩咐白文套马车回府。”
  王凝欢颤着长睫,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主动道:“既如此,南枝你就和陈大人一道回去吧,瞧着日头要暗下来了,我也得回国公府了。”说完,她转身走向侧旁停靠的马车,发髻间的牡丹花簪随其身形一道轻晃,在昏黄辉光下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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