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几番纠结下还是走到一楼,来到了柜台前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掌柜的,我想洗澡,能不能给我烧点热水啊。”
  掌柜的正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珠子,听到此话,头都没抬,嘲讽地说,“哎呦,公子,这大漠里的水吃喝都不够用,你还要洗澡?”
  长宁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她又放低了姿态,近乎可怜的说道,“可是我……身上太脏了,睡不着觉,我有银子!”长宁在宫里长大何曾吃过这种苦。吃不好就算了,脏是一点也忍不了。
  掌柜的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了看她,堆起一个难看的笑,然后冷冷的说道,“没有。”
  客栈里每日都要碰到几个像长宁这样的公子哥,瞎讲究,这里是大漠,水比金子都贵,客栈每日也都是定量的,他若把水都卖了,明日的吃喝就没了。
  长宁心里失望极了,她只能放弃洗澡的想法,转身走上楼梯准备回到房里去。
  正巧此时言若一袭白衣从楼上下来。
  他看到长宁沮丧着脸经过,“何兄有事?”
  长宁懒得解释,随口敷衍“没什么。”
  回屋就蒙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过了一刻钟,长宁都以为自己快要睡着了,突然有人敲门。
  “公子,您要的洗澡水来了。”
  长宁心里奇怪,却还是砰地从床上起身,三步并两步就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伙计拎着两桶烧好的热水。
  长宁急忙将他们迎进来,高兴又疑惑地问“不是说了没有水吗?”
  两个伙计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水是跟您一起来的公子准备的,我们只是负责运上来。”
  待伙计走后长宁锁好门,脱下男装,卸下假胡子和头发,漆黑的眼睛透漏出机灵可爱,全然没了男装的憨厚。
  泡在浴桶里的那一刻长宁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水面上飘着的几片不知名的紫色野花,羞红了脸。
  在这大漠里,真是难为言若了。
  言若的脾气可真是好,性格也温柔,谁要是能嫁给他,一定很幸福。
  半刻前。
  阿战听从言若的吩咐去掌柜的那里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言若听后脸上并未有什么情绪,他淡淡地说道“阿战,去买水。”
  阿战虽心有不甘,可他了解言若的脾气,不敢反驳,只能照办。
  只是这大漠里要买到水谈何容易。
  阿战把方圆百里的家门都敲了一遍,多给了两倍的银子才买够了洗澡的水。
  巳时,夜色漆黑如墨,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两道黑影趁着更夫打哈欠的时候快步走进了荣王府里。
  冀州比都城的王府大三倍之多。
  可是下人却少了一半。
  一进院便有一种凄凉之感,而且这里昼夜温差极大。
  如今只是深秋,树叶却早已掉光,院内弥漫着一股枯镐的腐败气息。
  黑影进入院中才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屋内的暗卫看到来人,单膝跪地,“王爷。”
  沈尧解开衣绳扔给阿招,站在炉旁烤火,问道,“这两日可有人来?”
  “昨日巡抚大人来过,被我打发了回去。”
  沈尧点点头,跟他预想的一样。
  暗卫退下后。
  阿招疑惑,“王爷,按理说巡抚大人应该先发拜贴,怎得直接就上门了呢?”
  沈尧食指轻扣桌案,眉头紧锁,“只怕是我途中一直称病,已经引人怀疑了。”
  “那怎么办?”
  “明日,你拿封请帖给他。”
  信送出去不过一日,当晚,巡抚郭应乾就上门了。
  郭应乾声音洪亮,未见其人就先闻其声,一进院就大声嚷嚷,“这院子人怎么这么少,这地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都怎么干活的?”
  带他进门的下人一句话没敢说。
  沈尧坐在厅堂上,眼里泛起一股寒意。
  阿招在他身旁小声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院子的主人呢。”
  沈尧拂拂衣袖,面无表情。
  直到郭应乾进了屋。
  “荣王殿下。”
  他微一拱手就大摇大摆的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这郭应乾生的肥头大耳,穿着一身墨蓝杭绸直裰,身后还站了一个褐色棉布长衫躬着身子瘦弱的男子。
  那男子长着一双三白眼,轻瞄了眼沈尧,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郭应乾的身后,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大人,您应该行跪礼。”
  郭应乾一愣,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拍脑袋,“哎呀,瞅我这记性,”刚想跪下。
  沈尧连忙伸出双手,快他一步起身虚扶,压低了声音,“郭大人不必客气,以后你我二人皆在冀州做事,也算是同僚了。”
  郭应乾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沈尧端起茶杯轻抿了口,“听闻昨日大人来找过本王。”
  郭应乾说道,“下官得知殿下这一路感染风寒,府里正好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就想着带来给王爷看看。”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便走出一个背着药箱穿着石墨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沈尧垂下眼,唇边溢出一缕浅笑,“本王如今已经大好,这看病一事……就免了吧。”
  “王爷,您不知,这风寒可大可小,若侵入肺腑,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沈尧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看着郭应乾,沉默不语。
  一时间屋内寂静。
  郭应乾被盯得面色涨红,只觉自己身上负重千金,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若不是身后的提督李高一劲怂恿,他才不想来。
  他正想着再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
  却听到对面轻快地回答,“好啊。”
  郭应乾心上一喜,连忙随大夫上前。
  沈尧伸出右手搭在脉枕上。
  大夫凝神细诊,皱了皱眉。
  郭应乾着急的问道“怎么样?”
  大夫收回手,声音里有些疑惑,“回大人,倒是有些风寒之症,只是不严重,照理说认真服药,三四日内便会痊愈,何以拖这么久。”
  阿招插嘴,“我家王爷自小不爱吃药,这有什么奇怪的。”
  大夫点点头,“那便是了。”
  沈尧收回手,“既如此,郭大人可以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郭应乾陪笑,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打量四周,“下官见王爷府里怎得一个婢女都没有,这怎么行,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哪有女子贴心轻柔。
  正巧,下官新得了两个婢子,还算机灵。”
  他拍拍手,从门外走进两个身材姣好的婢女,一女子身穿红色舞姬服饰,腰间挂了几颗铃铛,走起路来铃铛随身姿摇摆,在夜间更加清脆悦耳。
  另一女子,容貌秀丽,青色衣衫,手拿琵琶,鼻尖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一浓一淡两相宜。
  郭应乾满脸的肉挤在一起,五官都看不真切,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要不要留下?”
  沈尧眸光轻扫,在青衣女子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手指摩挲着扳指,唇边也露出一抹轻笑,“好啊,反正这府里……也无趣的很,那便留下吧。”
  郭应乾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好再留,
  带着人走了。
  刚出荣王府,他就狠狠的对李高骂道,“他荣王都没说话,你在那瞎提醒什么。”
  李高谄笑着啪啪打了几下自己的嘴,“都怪属下多嘴,属下也是担心荣王殿下怪罪,毕竟都说他这个人在安国心思深沉,睚眦必报,如今荣王生了病,又到了冀州,大人总要做做样子探望下,才不让人挑出错来。”
  “现在可放心了?要我看,什么先太子遗孤,不过是个摆设,圣上若真喜爱他又怎么会在他刚回都城就迫不及待地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你没看见,他盯着连城的脸都快盯出花了。”
  “是是是,还是大人聪明,送了两个婢女过去,就算不去荣王府也能随时知道荣王的动向。”
  郭应乾被李高吹捧的眼角都挤在一起,“行了行了,知道你也是好心。”
  王府内。
  金光璀璨,灯火葳蕤,沈尧坐在榻上,玄色锦衣铺了满地。
  他看向那两名婢女,眼尾上扬,“都叫什么名字。”
  抱着琵琶的女子屈膝,“奴婢叫连城。”
  另一个也上前一步,“奴婢叫绮云。”
  沈尧袖子一挥,勾了勾唇,语调也懒散,“那便……开始吧。”
  连城与绮云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演奏起来。
  她们二人一个善舞一个善乐。
  舞姿动人,歌声动听。
  沈尧闭着眼,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迷人。
  他半躺在榻上,一手拄着头,一手搭在膝上,手指随着琵琶的节奏上下敲打。
  两个人唱了什么跳了什么他一概没看没听,心里盘算着,郭应乾为何送两个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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