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抬起头,见远处地天空中一抹黑云,她叹口气,“这天……就要变了。”
“怎么变娘娘也都是皇后,这火……也烧不到娘娘身上。”
薛杜若摸着手腕处的佛珠,叹了口气,“本宫只希望……沈诺与长宁能尽快成婚,至少……能让圣上有所顾忌。”
云佩弯腰低语,“那是自然,今夜圣上不是已经召了大皇子吗?
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
天边霞光初现,东暖阁里,沈诺坐在永安帝身侧。
宫婢端起金碗碟为永安帝布菜,沈诺起身接过,“我来吧。”
永安帝眉心动了动,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沈诺布好菜,坐回椅子上,正想着怎么开口。
永安帝却给他倒了杯酒,“朕让刘喜在书房前拒了你,又招你一同用膳,便是想说,今日你我之间,只是父子,不是君臣,只聊家事,不谈国事,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沈诺低下头,唇边漾开浅浅弧度,“父皇,儿臣此前曾向你提过与长宁的婚事,不知……父皇可还记得。”
永安帝眼皮微抬,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沈诺见状又为他续上一杯,继续说道,
“当日父皇曾允诺,等这一仗过后,便向安国提亲。”
永安帝眼尾稍沉,淡淡一笑,“仁怀,朕……不曾允诺过。”
沈诺手里的酒壶顿住,他声音里带着疑惑,“父皇……”,他不明白永安帝为何这样说。
他回忆起当日永安帝的话,“如今安国战乱,这件事先暂且不提,待平定之后,我自会与文帝商议。”
他确实不曾允诺过,他说的是,“会商议。”
沈诺放下酒壶,神色凝重,“父皇,你……是不喜欢长宁吗?”
永安帝摇头,他目光慈爱,“相反……我很喜欢她,她性子活泼开朗,与你母后年轻时候……很像。”
“可父皇为什么不同意,就……只是因为与魏家的婚事吗?”
永安帝没有立刻回答,而且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却也不是。
仁怀,若你是个普通人,父皇当然希望你能娶到心爱的女子,可你……是庆国的储君。
自古有云,最是无情帝王家,父皇告诉你,若你真心爱一个人,便永远不要让她入宫,你……会信吗?”
沈诺眉眼间藏着隐忍的情绪,他摇头,“父皇,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永安帝将杯中酒喝干,他目光深远,带着无尽哀伤,
“你的情爱将她送上那个位置,也会将她送上深渊。
一旦她坐上皇后的宝座,她要做的便只有恪己守礼,即便你有了其他的妃子,她也不能怒不能怨,因为……朝中上下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只能带着面具活着。
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沈诺目光坚定,“父皇,我只要长宁一个。”
只要她一个?永安帝冷笑,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天真。
他轻轻地开口,“仁怀,朕最怕的就是你只要她一个。
史书上……可有哪位皇帝……一生只娶一人?”
沈诺想反驳,可他将脑海中所有的帝王都想了一遍,最后只能动了动嘴,“没有。”
“又有哪一位被皇帝偏爱的女子不是无辜惨死,不得善终?”
沈诺指尖渐渐变白,他咬着唇,“也没有,可是……父皇,我……我能护好她。”
“你能护好她?可一日,百日呢?
仁怀,帝王……是不该动情的,它……会成为你的弱点。
而君王,是不可以有弱点的。
你若只娶她一个,诸位大臣一同进谏,逼你纳妃,你与她的感情又能维持到几时?只怕到时你还没松口她都会答应。
等那些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宫,你觉得……她还会是现在的长宁吗?到那时,你还依然喜欢她吗?”
“可您与母后……”
“我与你母后?”永安帝目光哀痛,“仁怀,你知道为什么朕后宫充盈,可朕……数十年却只有你一个子嗣吗?
你母后当年嫁给朕时也是天真烂漫,可你看看她如今……是什么样子。”
沈诺目光呆滞,眼尾染红,如五雷轰顶,“父皇,你的意思是……是母后她……”
永安帝眸光似枯叶落地,“你母后这些年为了不让其他妃子有孕……无所不用其及,你以为她宫里供奉的那些神佛是为了什么?
可朕……却并不怨她。
因为她不害别人,别人就会来害她。
朕曾承诺过只娶她一人,是朕……食言了,所以……朕能给她的也只是保她一生皇后之位。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永安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沈诺说这些,其实安庆两国联姻……皆大欢喜。
可能……是他真的太寂寞了,这一刻他只想作为一个父亲,像寻常百姓家那样,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说与儿子听。
沈诺失魂落魄的走出宫门。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生在帝王家,是一种痛苦。
永安帝最后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仁怀,帝王宝座冰冷,怎么选还要看你自己,朕只是把利弊提前说与你听,朕不希望,你与长宁,步朕与你母后的后尘。
你若执意与长宁在一起,那结局就只有四个字,
必,成,怨,偶。”
阿战见沈诺出来,上前一步,“殿下,长宁公主还在府里等您。”
沈诺目光涣散,嘴唇动了动,发出干瘪嘶哑地声音,“让她……回去吧,就说我今晚有事。”
那一夜,沈诺没有回府。
他站在亭子中,喝了一夜的酒,吹了一夜的风。
可怎么喝好像都不会醉。
长宁天真的笑与母后慈悲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他竟已分辩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直以来,他都是天骄之子,是都城内众多女子的倾慕者,也是男子的表率。
提起大皇子,就是谪仙一样高高在上的人。
可神仙……是不该动凡心的。
…………
林府里,兰絮将烛灯吹灭,关上门退了出去。
林妙仪躺在床上,刚要闭上眼睛。
窗外突然又传来声音。
这一日她都在反复思量赵无逸的事,心中烦闷得很,她用力推开窗,冷冷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沈尧却不说话,直接扔给她张书卷。
她就着月色打开后,却……惊在原地。
卷子已经发黄起边,可上面的题目却书写工整,还能依稀看出答题的人年少轻狂。
而上面的名字一栏里,写的正是赵无逸。
只是那字迹,却……如此地熟悉。
那是……她临摹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字。
沈尧的声音传过来,“这是我从礼部库房里找到的,你提醒我去查他的状元之位,我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看到了与你一样的字。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的字是得了你师父的真传,若我没猜错,这……是你师父的字吧?”
林妙仪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打湿在卷子上,她用手轻擦掉上面泪珠,哽咽,“这么说,他……的确借用了我师父的状元之位,偷走了他的身份。”
“是……偷走了你师父的二十年人生。”
这一刻林妙仪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博学多识却当了道士,又为何整日郁郁寡欢。
他神机妙算,或许……早都察觉到了什么。
沈尧见她神色哀伤,轻声道,“林妙仪,我……可以帮你。”
林妙仪却抬起眼,目光寒凉,唇边也噙着一丝冷笑,“呵,帮我?是利用我吧?沈尧,我师父已经不问俗世已久,更何况这件事过去多年,也许……他早已放下。
我不希望……再有人去打扰他。”
沈尧的声音却像是带着某种蛊惑般,轻飘飘地就钻进了林妙仪的心里,“林妙仪,你都没问过他,你怎么知道他放下了?
若我说,这一次……你可以利用我呢?
你什么都不必做,你……只要带我找到他,我……就能帮他报仇。”
林妙仪将窗户狠狠地摔上。
………………
次日,火辣的日头从东边钻出来。
兰絮见屋内迟迟没有声音,端着水盆推门走进去,嘴里念叨,“小姐,今日约好要与夫人一起去接少爷的,您可不能再睡了。”
等她放下水盆一回头,见林妙仪已经坐在窗前,盯着外面,一动不动。
好似已经坐了许久,而且……阳光下,她的面色苍白憔悴,眼圈红肿。
兰絮紧张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会一夜未睡吧?”
林妙仪干瘪的眼球动了动,轻轻回应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