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他第一时间就想跑,却早已被人按住。
  铁门内的蜀军察觉出不对,没敢再出来,可奇怪的是庆国将士们也没有去追。
  对面的沈尧则目若寒霜,盯着他们二人,冷冷道,
  “兄弟们,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崇敬的镇远将军,现在……他就亲自带着敌军要取你们的命!”
  沈尧庆幸,薛凌霄果然来了,这样才好让所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可薛凌霄虽脖上架着把刀,却面带鄙夷,他淡淡扫过沈尧身后,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赤鳞,王千,刘铭……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
  曾经与他一同喝酒练兵的兄弟们此刻眼中却满是失望。
  有人大喊着问他,“将军,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为什么?
  月色中,薛凌霄目光落在一旁摇摆地战旗,语带讥讽,“因为权力,也为了回到都城,你们以为……我真的喜欢跟你们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今夜就不妨告诉你们!
  我做的……可不只叛国这一件事,我篡改了先皇遗诏,还命人毒害先太子,如今,塔森正带人攻过来,我们里应外合,势必要你们一网打尽!”
  沈尧眉心轻抖,篡改遗诏?
  他的确希望薛凌霄承认自己的罪行,却也没想到他会一口气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可眼下,塔森马上要来了吗?
  他根本没时间考虑,他满眼恨意,从地上抽出一根绳子,“薛凌霄,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吗?
  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薛凌霄没应声,岩西却眯起眼睛细看,见沈尧手中握着的是一根引线,而且连接的正是身旁的密道,只因夜色暗沉又被土掩盖才看不清。
  他一瞬间就想到那是什么,吓得大惊失色,用力推开身旁的人慌忙跳进铁门内。
  可就在他伸手要关上门时,却有一人……抵住了他。
  是薛凌霄!!
  只听他对着沈尧大喊,“点火!!!”
  沈尧抖了下手。
  李建锐眼疾手快将火把扔在引线上,呲地一声火苗沿着线迅速蔓延至密道口。
  他连忙拽着沈尧趴在沙堆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轰地一声巨响,密道内火焰如同游龙般一飞冲天。
  所有的火药均被点燃。
  脚下地动山摇,将士们都死死地抱着头和耳朵。
  只有沈尧抬起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密道与蜀军已被炸的面目全非,分不出谁是谁,可他确定……薛凌霄……是真的死了。
  爱与恨……在这一刻,
  皆烟消云散。
  远处号角声响起,身边人都拿着刀站起身,他也拾起剑……踉跄着冲了出去。
  不停地杀,杀,杀!
  蜀军用尽了全力,背水一战,身边的赤鳞,天龙,李建锐一个个倒下。
  沈尧双眼也早已模糊,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与伤,只剩一口气还在支撑着。
  天一寸寸地亮了。
  他望着尸横遍野,心生绝望。
  青灰色天际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间,一大队人马正向着他们急速而来,渐渐逼近,沈尧抹了把脸,定了定神,见队伍领头中,一女子正身披战甲,对着他大喊,“沈尧!”
  他手中剑一松,昏了过去。
  …………
  两月后,初冬已至,天色灰白,永安帝披着金线交织地披风站在永福宫门前。
  看着宫门上落满的灰尘。
  他眉头紧锁,“朕不是说了吗,皇后宫里份例一切如常,怎么如此懈怠。”
  刘喜弓着腰,“陛下……奴才是吩咐了,只是……”
  他没有再说。
  可永安帝却已明白。
  如今蜀国尽灭,安庆两国平分天下。
  薛凌霄临死前说的话人尽皆知。
  宫中人本就拜高踩低,最会看人眼色,他又将薛杜若软禁,自然有许多人揣测他有废后之心。
  他叹息,吩咐一旁,“朕进去看看,你……就着外面等着吧。”
  刘喜点头,“是。”
  永安帝伸出手,宫门因太久没有打开而发出“吱嘎”一声,他缓缓走进去。
  院中的红梅含苞待放,如血滴一般挂在枝桠上。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踏进这里了,这是他登上帝位时曾送给薛杜若的宫殿。
  他往里走,恰巧小雪从空中簌簌落下,地面上落了一层白霜。
  他隔着雪,看佛堂的门半开着。
  依稀可见里面的蒲团上跪着个人,一袭白色单薄衣衫,头发……也已全白。
  宫中有心之人众多,总会有人不知好歹地把消息传到永福宫里。
  他站在门前,轻轻开口,“阿若。”
  这一次他没有叫皇后,是希望她能如从前那样,对他毫无隐瞒,坦漏真心。
  可薛杜若却连头都未回,她背对着永安帝,“陛下是来羞辱臣妾的吗?可惜凌霄在死之前已经将所有的罪名都揽下,
  陛下如今又能奈臣妾如何呢?”
  永安帝冷下眼,声音也变得低沉,“皇后,你竟还死性不改吗?”
  “改”薛杜若慢慢站起身,回眸浅笑,“为什么要改?陛下,其实臣妾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调查此事呢,现在沈尧还在边关养伤,您大可悄无声息派人杀了他,这样,您依旧是皇帝,臣妾也依旧是皇后,岂不是两全其美。”
  永安帝冷笑,她竟到现在还想要蛊惑他吗。
  他抬脚迈过台阶,“皇后,朕与你不同,朕……要的从来不是这把龙椅,朕要的……只是皇兄活着!”
  薛杜若却拿起帕子捂着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地事一般,轻蔑道,
  “陛下,天家无父子!
  什么兄友弟恭都是假的,现在……我终于明白先皇为何宁可将皇位传给年仅两岁的幼儿,也没有传给你,因为你……不堪大用。”
  永安帝眼眸渐深,“皇后……这是承认自己的罪行了吗?”
  薛杜若却不搭话,她目光飘摇,捋着白发,幽幽道,
  “承不承认又如何呢,想来,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了,
  只是你知道吗,
  我从记事起,身边人便都告诉我,我将来必入主东宫,登上后位。
  于是那些年我也一直按着皇后的身份要求自己,收养乞丐,广恩布施,做尽善事。
  可后来先皇却将我许配给了你,你的确对我很好,可我却不甘心,凭什么沈清河和叶音可以万人之上,我却只能当个王妃?
  那时起我就想,既然我的夫君不是皇帝,那我就让他当上皇帝,我的儿子就是未来天子,只要我一日不死,以后……我就是太后。”
  “你既已想的明白,那……为何头发都白了呢?”
  薛杜若神色一顿,是啊,她……又为何白了头呢?又为何要说这些呢?
  因为……不值得。
  因为失去……比拥有的更多。
  永安帝看着燃尽的香灰,又道,
  “阿若,其实朕一直想知道,你做这些,真的只是因为一个皇后之位吗?”
  他总希望他能听到别的答案,让他知道,她也是有苦衷的,就像她害了那些妃嫔一样。
  可薛杜若却咬牙切齿,状若癫狂,声声泣血,
  “什么叫为了皇后之位?陛下,您忘了吗?这皇后之位本就是臣妾的!
  臣妾本就是该嫁给沈清河的!是他弃我薛家不顾,娶了叶音!是他们背叛了我!
  若先皇把我指给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永安帝却一个恍惚,身子打晃,他用手扶住香案。
  脑中回荡着薛杜若口中的话,
  “若先皇把我指给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浑浊的眼中留下一滴泪。
  原来……原来这一切的罪寇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因为……薛杜若……本就是他求来的,若不是他,她……就是要嫁给沈清河的!
  他第一次见到薛杜若时。
  她在宫中刚救活只兔子,笑得开怀。
  他夜不能寐,却也知道她以后是要嫁给皇兄的。
  可他想,他从未为自己争过什么,总该为喜欢的人试一次,若皇兄拒绝他,那他就此生不娶,再不惦记。
  于是,他找到了沈清河,“皇兄,臣弟知父皇属意你与薛家女,可臣弟对她有情,此生只愿娶她为妻。”
  彼时沈清河对男女之事并不在意。
  又对他这个皇弟有求必应,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为了怕先皇惩罚,沈清河只对先皇说是自己喜欢上了叶音,想着这样薛杜若就能顺理成章的嫁给他。
  先皇对沈清河宠爱有加,当下便允了他们二人婚事,却因家世不匹配迟迟没有定下他与薛杜若。
  而薛太师或许是不愿让先皇忧心,于是主动提出将薛杜若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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