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但是他想闯,局势已经由不得他闯了。檄文传遍天下,一时人心浮动。】
  第55章 英雄惜英雄
  【楚山身边从高级将领到谋士,大多数都是底层出身,少数几个世族子弟,也是被他恐吓之后无奈跟随。
  但这中间还是有例外。东南世族中,就数柏氏最早投降。从他带兵进入忠州后,柏氏就非常识时务地降了,还派出长孙柏安跟随左右。因为柏安确实有才华,为人也很对楚山的脾气,楚山对柏氏大为赞赏,几年中多有照料、深为信重。】
  结合前面说的内容,大家心中不由得涌上一个猜测:柏氏,不会闻风而降吧?
  他既然之前倒投那么快,说不定现在也会非常识时务。
  莫非,前面所说的人心浮动,就是指柏氏?
  【这个多有照料、深为信重,读过宁朝历史的应该都知道,楚山每逢大战,必问柏安以为如何,赢就是“我与卿共成大业!”输了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见楚山确实非常信任柏安。
  因此中宗吞并整个中原后,修养一段时间,再掉头攻打楚山时,他就派出了柏安作为谋士随军,心里还非常满意自己的操作。】
  柏氏是忠州第一大族,族长年过五十。听着天幕的话,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难不成真是柏家倒戈,楚山这才失败了?
  不不不,中宗厉兵秣马,楚山就是当真能多顶一段时间,也只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情而已。
  败因怎么也算不到他们身上。
  他看看还不满十岁的柏安,一时仰天长叹:“天幕害我!”
  【几个月后,战事逐渐激烈。楚山和中宗都是猛将,但中宗这边强者如云,兵马也更多。
  楚山连吃了几个败仗,防线后撤。他还想着好好防守,重新寻找突破口,就听说满营地都传出柏家要叛变,最近的几次败仗都是柏安这家伙的原因。】
  “听这意思,倒不像是柏家的问题。”
  任端支着耳朵听到这里,忍不住道。
  任恒慢吞吞道:“楚山好歹手里有兵,柏家如果真有问题,他还能让柏家跑了?”
  这时候造反,对柏氏也没有什么好处啊?作为下属而言,打破家门再投降也无所谓嘛。
  显然他也觉得柏氏不会叛变,或者不该在此时叛变。
  【柏家有没有问题?当然有。】
  任恒:“……”
  任端:“额……”
  任恒眼睛瞪起来:“……看什么看!”
  【柏氏最会识时务,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族长看了看当前的局势,寻思跟着人没啥前途了,于是暗中写信给柏安,要他把楚山带到坑里,用这个作为投名信去中宗那边谋一个高官。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柏安翅膀硬了,当场把信撕成渣渣,对送信的家仆说:“我已是楚王的臣子,一臣不事二主,当初他们要我追随楚王,如今又要我追随周涉,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青年楚山怔忪了一瞬。
  未来的自己能有人真心跟随,能有人记得他的名字,这是多大的荣幸!
  终究不枉来世上一遭。
  不过,这一次他应该不会造反了,也不会再遇见柏氏。未来的君臣之谊,就此烟消云散也很好。
  【流言开始指出柏安叛变时,他立刻赶去与楚山解释,刚好听见了楚山斩钉截铁的回复:“我不信柏安,难道还信你?!把这个家伙拉下去,斩了!”
  楚山的行为让柏安彻底归心,柏氏也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在整个战争的过程中,柏安屡屡立功,直到最后一战——说是最后一战,其实甚至不是正面作战。柏安押送粮草时,被孟跃先带兵拦截,他逃走后又多次组织反攻,最后被俘身亡。
  消息传到前线,楚军人人轰动。楚山在营房中枯坐半日,最后派人递信出去,要面谈。】
  柏安死得如此快,大家是没有想到的。楚山听说柏安一死,态度有些松动,这更是没想到的。
  任恒看出儿子迷惑,开口解释:“楚山不是因柏安死了才想投降,而是因为柏安死了。”
  这句话像个绕口令,但任端咂摸咂摸,居然听懂了:“爹的意思是说……”
  “柏安是他手下的谋臣,是他最信重的大臣。”同一时刻,周涉目视前方,骏马四蹄腾飞,烈烈狂风吹得鬓角飞扬,他道,“其实楚山早就知道事不可为,柏安一死,粮草再失,这事不可为,立刻从七分变成了九分。”
  俞岁生道:“所以他不是因为柏安?”
  “当然不只是因为柏安。”周涉说,“他要对所有人负责,由着一口气折腾到最后,又有什么意义?”
  随着他们探讨的声音,天幕停滞片刻,随后画面一转。
  “楚山的信?”
  中宗将信件拆开,认真地看了一遍,眼睛里浮起淡淡的笑意。
  宽敞的营房里坐满了人。武将齐聚一堂,庄始最迫不及待:“他要投降了?”
  中宗摇摇头,他把拆开的信纸递给庄始:“他要和我见面,就我们两个人。”
  庄始一目十行地看完,塞给身边的任恒,信纸一个一个传看完毕,人人脸色微妙。
  邵君正最认真,拧眉道:“如今我们既然能攻下忠、景州,就没有必要冒险。”
  任恒沉默不语,他看出面前的上司显然有不同的看法,准备等中宗开口再劝阻。
  孟跃先要把那张纸盯出花,似乎很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另外几个亲近的将领则凑在一起,蹲在孟跃先背后,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这些人都是从义学毕业,只会打仗,并没有什么文化,对楚山这封由手下文臣润色过的书信看得一知半解。
  庄始……
  庄始忍不了了:“大人,你不会真要去吧?”
  任恒:“……”他轻咳一声,觉得这句话太不委婉,也太不给顶头上司面子。
  庄始莫名其妙回头:“你病了?病了让神医给你看看。”
  任恒:“……”没救了。
  中宗没有生气,气定神闲地把信纸从孟跃先手中取过来,折了三折塞进袖子里:“是想去见他一面。”
  邵君正的身子有些急切地往前探了探。
  任恒拨开面前的人,无奈道:“大人,他降与不降,不在这一面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中宗看着他:“我知道定远你的意思,不过此人……”
  他略作思考,挑了个好听的词:“较为率真。我当然也会做好准备,不在阴沟里翻船。”
  任恒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开始嗡嗡响。他定了定神,一脚踢在庄始身上:“那就叫庄元初清扫四周,别让他偷偷带人,咱们大人……”
  他想说周涉的儿子太小了,还不顶事。想想觉得实在太晦气,于是咽下去,正要重新起个由头,便见中宗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万分真诚地说:“一切交由定远做主,我非常放心。”】
  俞岁生问:“大人为何要见楚山?”
  他当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楚山早晚要输,这么做除了给自己增加风险,还有什么用?
  作为未来的当事人,周涉翻了翻白眼。还能有什么原因?
  他算是看明白了,未来的自己有非常强烈的英雄主义,按这么个状态,居然没死于非命才是最奇葩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嘴上说的却是:“楚山平民出身,却能让数州百姓追随,这人是有本事的,当然要去见上一面。”
  俞岁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真是完全不能理解,但大人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楚山主动提出地点由中宗挑选,于是他们约在城外一个竹亭中见面,视线开阔,埋伏的概率大大降低,大家都很安心。
  楚山一身布衣,面前的桌上摆着两瓶酒,他已经自己拿起一瓶,开始对瓶畅饮。
  “我还没到,你先喝上了,这酒当真如此美妙?”
  楚山手上一顿,循声望去。亭外不知何时站了个青年男子,也是一身灰白的衣服,见他看过来,便笑了笑,阔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楚山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涉。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觉得这人和传说中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自从小报广传南北,牛皮广告满城乱贴,他周行远的形象已经逐渐变成了爱民如子的仁君与怒斩奸邪的青天混合体。
  早年那点爱杀人的爱好,都已经烟消云散在众口夸赞中。
  所以他还以为会看见一个龙行虎步、气势磅礴的中年大汉。
  然而周行远的确高大,也的确气势磅礴,却和大汉沾不上边,单看脸甚至十分优雅。
  然后他就看着对方单手拎起酒壶:“的确是好酒。”
  很不优雅地喝了一大口。
  楚山沉默片刻,正想说话,中宗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朝他笑笑:“百闻难得一见,将军果然如传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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