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汤照眠和冯原站了起来,“局长。”
那个中年男人走到riesling身边,“吴小姐,请见谅,我来晚了。”
riesling-点了点头。
“这位你们应该都认识,律师协会主席,宋天寅先生。”冯文章长先开了口。
“局长客气了,两位警官好。”宋天寅把手插在裤兜里冲她们点了点头,“不知道我的当事人,是因为什么事情被铐在了这里呢?”
大家都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riesling,riesling在众人的注视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怀疑她与一个我们正在调查的刑事案件有关。”汤照眠说。
“哦,这样啊。你贵姓?”
“汤。”
“汤警官,不知道你手里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我和我的委托人非常愿意做详细说明。”
汤照眠语塞。
“如果没有证据,那么,局长,我可以带我的当事人离开了吗?”
“当然,”冯文章的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转身面向汤照眠则是怒目圆睁,“把手铐开了。”
汤照眠不情不愿地走到riesling身边,打开了她的手铐。
“谢谢汤警官。”riesling站起身,揉着手腕。
宋天寅从衣兜里掏出一整名片放在了桌上,“汤警官,这是我的名片,请收好。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做进一步说明的地方,欢迎你随时跟我联系。”
汤照眠看着这张烫着金字的黑色卡片,挂着职业微笑点了点头,默默打算明天在小区门口用他的电话号码写一万个□□小广告。
“局长,非常感谢。”宋天寅转身跟冯文章握了握手,然后又看向了角落里的冯原,“冯原,下次再见。”
冯原举着尴尬的笑容点了点头。
“吴小姐,我们走吧。”
riesling看着汤照眠,手伸到她肩膀上,捋了捋她皱巴巴的衬衣,像是在拍灰。汤照眠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把她活剐了。她无奈地别了别嘴,沿着宋天寅让出来的路,走出了审讯室,离开了警察局。
“是谁派你来的?”riesling问。
“是时小姐,我是她的法律顾问。”
riesling-点了点头。
“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不用。”riesling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警队的审讯室里,空调吹出来的冷风让冯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局长,汤队……我去看一眼交管局扣押的货车交接手续有没有办完。”冯原说完,没等两个人应声,直接走出了审讯室。
被冷光灯照耀着的审讯室里,只剩下黑着脸的冯文章和低着头的汤照眠。
“协助交管部门拦截货车,值得表扬。但是,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位祖宗是别说是超速,哪怕是损坏公物,关你一个刑警什么事儿?”
“是指挥中心让我协助追击。”
“指挥中心让你协助,不代表你可以在问清楚情况前直接把人铐回局里。你这是滥用公权力,过度执法。”冯文章情绪激动,桌子被他敲得砰砰作响,“你这个刑侦支队的队长受得起宋天寅对你的投诉吗?你辛苦工作受到的表彰,难道就是拿来毁在这种人手里的吗?”
汤照眠低着头,没有做声。
“幸好我跟宋天寅还有些私交,他没有揪着你的小辫子不放。”
冯文章气得直跳脚。汤照眠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冯文章问。
“没意思,局长。”汤照眠说。
冯文章长叹了一口气,“你给我回去手写一份一万字的检查,把为什么抓人交代清楚,明天放在我桌上。”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写检查……”汤照眠低声说。
“哟,汤队您这时候知道轻重缓急了?”冯文章插着腰,原地转了一圈,抬了抬手,“赶紧给我消失。”
汤照眠推门走出了审讯室。
“汤队,”冯原等在她的办公室门口。
“货车呢?”
“那辆货车上是水果,”冯原说,“因为超重,所以……。”
汤照眠一脸无语,爆了一句粗口,“神经病吧,超重有什么可跑的。”
“怕……怕罚款……”冯原低声说。
凌晨3点,遗体存放室的空气里保持着令人安心的寂静。
一门之隔的法医办公室里,汤照眠正趴在蓝伊一的办公桌旁边,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汤照眠的头顶是一只洁白的骷髅模型,空洞漆黑的眼眶深不见底。
这是一只与人类女性头骨等大的头骨,是蓝伊一在读医学院时候,解剖学老师颁给她的奖励。奖励她在解剖学课上,第一个站出来,拿起解剖刀,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在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大体老师胸前划开了第一刀。
骷髅的头骨上刻着一行不明显的字“memonto mori”,这是一句拉丁语,意思是“勿忘你终有一死”。
已经24小时没合眼的蓝伊一仍旧精神抖擞。
留在死去女儿身体里的施暴者的dna样本是找到施暴者最直接的线索,这是这个年轻的身体告诉她的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仿佛是无声的求助。
这种无声的语言只有法医能听懂。
即使如此,蓝伊一仍旧尽量让自己抽离出来,尽量让自己不要代入太多情绪。尽量把死亡看成死亡,而非仇恨。死亡过程既已还原完毕,她就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反复回想,而是专注在当下。
“有结果了!汤汤!”蓝伊一看着电脑屏幕,伸手拍了拍汤照眠的胳膊。
汤照眠支起脑袋,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向屏幕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
过了很久,汤照眠问:“确定?”
“确定。str位点匹配度一致。”
两个人看着屏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蓝伊一晃了晃鼠标,重新点亮了屏幕。
“3年了。”汤照眠的声音有点儿哑,“法院当时判了他3年,这才刚出来不到半年。”
“你后来见过他吗?”
“没有,”汤照眠摇了摇头,“我听说他又回了海产交易市场。”
“他叔叔的摊位还在?”
“嗯。”
“他白天就去做工,晚上就睡在交易市场旁边一个小公寓楼里。他叔叔在那儿租了个单间。”
两个人又沉默着了一会儿。
“我去申请逮捕令。”汤照眠说着,起身走出了法医室。
又一个凌晨3点,距离锁定杀害这对母女的凶手为赵亮已经过去了24小时。
汤照眠坐在指挥车里,松了松沉甸甸的防弹衣。
“汤队,还有10分钟到。”司机说。
“知道了。”
蓝伊一坐在她对面,伸手握住了汤照眠的手腕,“汤汤。”
“没事儿,你放心。”汤照眠拍了拍蓝伊一的手背,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蓝伊一听着雨砸在车顶的声音,心绪芜杂。
3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蓝伊一解剖了第一个她熟识的身体。
蓝伊一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雨夜。
汤照眠也是。
彼时,她们都难以相信,早上仍旧鲜活的人,晚上怎么就躺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
蓝伊一用穿好解剖服和戴起手套的时间接受这是现实而非梦境。
而汤照眠,则是窝在解剖室的角落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灵魂。
那个雨夜里,解剖台上的尸体是汤照眠的师父,当时的刑侦支队的队长,海港警界第二位女刑警队长程雨。
在追逃过程中,她师父穿着便衣进了这间海产交易市场里,恰逢市场内的帮派械斗,六个新上道的小地痞,挥舞着锋利的鱼刀,一人给了她一刀。
这六个小地痞全都不满十六岁。
蓝伊一依次检查了每一条伤口,一一锁定了每一道伤口对应的凶器。致命伤在腹部,是一个十三厘米深的刀口,引发了失血性休克,心脏骤停,当场就死了。
持这把刀的人被判了十年,其他从犯,分别量刑3年到5年不等。从犯赵亮在程雨的左上臂划开了一道十厘米长,深度不到两厘米的口子,只获刑3年。
程雨的死算不上光鲜,汤照眠甚至觉得这样有点儿窝囊,她没法想象,更没法接受,一个破了无数大刑案的传奇人物,就这样死在了乱刀之下。汤照眠觉得讽刺,觉得不甘,觉得恨。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拳头打不在这些人身上,而能打在他们身上的拳头又因为他们的年龄显得软绵绵。
坐在指挥车里的汤照眠打开步话机,声音沉稳,“还有10分钟到达目标地点,1组拆成两队,封锁这栋楼的两个侧门,2组看住大门口,3组跟我一起上去拿人,如果没有呼叫,4组直接在3组进去10分钟以后上楼。嫌疑人可能持械,不要打草惊蛇。”
10分钟后,指挥车停在了楼门口。汤照眠跟蓝伊一道别,直接跳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