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何人不知,葛文兄才高八斗、聪颖非常,是胥夫子最偏爱的学生。
  而那丞相嫡次子,左文昙。学不过尔尔,策论也不及他,何谈比得上葛文兄十分之一文采见解。他们三人同一院室,其中学有所成如何,赵钰自然知晓清楚。
  可偏偏,就是这左文昙越了葛文兄,取了状元之位。
  为何,为何是这左文昙。
  分明才学皆在他与葛文兄之下。
  殿试毕,众等学子候在昌远前殿,一盏灯点起,便有一名学子被重臣唱名赐称号进士。
  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
  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
  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由天子传唱赐称。
  前殿寂静无声,此时只剩三人,分别是赵钰、陈葛文、左文昙。最先被唱叫的人,是赵钰,一甲第三名为探花郎。
  一开始,几位主考官是想定赵钰为榜眼,奈何天子在这百人学子之中,一早钦定了赵钰为探花郎。
  传唱榜眼,走出昌远殿的人是陈葛文。
  一股莫大的悲凉涌进了赵钰神识,他蓦地看向了陈葛文。
  而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第2章
  新科进士及第,早有官差送与金花帖子至陆进士暂歇府邸报喜。
  “少爷,官差报喜,表少爷考中了二甲呢。”
  下人小跑进来,恭敬呈上那金花帖子,不敢抬头,怕僭越了主子。
  贴身丫鬟接过帖子,下人便后退出了内室。
  百年梨花木制成的八仙桌,时刻彰显出它的古韵永贵,却被坐至一旁的公子哥儿压得失了古色。
  他一身正红线绣云纹锦袍,头簪白玉镶宝扁房,手中把玩着价值百两的矾红彩纹高足杯,神色偏冷,却遮掩不住那面间艳丽,恍若桃花。
  “少爷,这帖子。”
  以素锦绣绫为轴,贴以金花,绘以紫金鹊为缀。
  陆清梦屈指轻敲几下,贴身丫鬟便搁置在梨花桌面上,丝毫不怕茶盏翻倒弄湿了帖子。
  他瞥了一眼缀在上头的紫金鹊,语气听不出喜怒:“巧慧,你觉着这名次如何。”
  “奴以为极好。”巧慧低垂着头,不敢揣度主子的心思。
  表少爷虽与主子关系极差,但老爷是认准了表少爷做主子的夫婿,她不能多加诋毁。
  陆清梦语调上扬:“哦?极好。”
  他稍稍打开了那金花帖子,入目便是‘恭陆文杰中二甲第十三名’。
  当真是刺眼得很。
  内室安静异常,连那鸟笼里关着的白鹦鹉都静悄悄的,爪子紧紧抓住笼子里的木杆,小豆粒大的眼睛圆溜溜打量着主人。
  陆清梦觉得无趣,取来一根金铸成的细杆,尾端磨成了圆状,还镶了颗红玉石。
  “主人,主人。”
  白鹦鹉被细杆戳了几下,连连在笼中抬起了爪子,还不停的喊。
  陆清梦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聒噪。”
  “跟那条摇尾巴的狗一样,讨人嫌。”
  巧慧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了,伺候主子多年,她自知主子借白鹦鹉在骂谁,无非是在老爷跟前献殷勤的表少爷。
  “巧慧,带去给师傅训好了再送到我跟前来。”
  “是,少爷。”
  不多时,巧慧脚步匆匆的往内室赶。
  陆清梦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才道:“何事着急忙慌的,莫不成后头有恶狗追着你咬?”
  “少爷说笑了。”巧慧颇有些激动,“南阳街道正是状元游街,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为首一甲三名好不气派,少爷可要去看一看。”
  “不去。”
  摇尾巴的狗,有什么好看的,坏他心情。
  她家少爷有个嗜好,爱美人,独爱皮囊好的,可偏生没一个能入了少爷的眼。前些年倒是看中了一个双儿,模样皆为上乘,就派人接人回了府养养眼。
  银子是百两百两的花出去,她家少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养成了那双儿恃宠而骄的性子,勾搭了个汉子不说,非说她家少爷强要他,到处散播她家少爷有断袖之癖。
  笑话,她家少爷不过是喜欢皮囊好看的,否则那双儿说话粗鄙至极,怎能入了少爷的眼。
  关于这事,陆清梦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最恨别人恩将仇报、不识好歹。花出去的那些银子,是该叫那双儿吐出来,至于是如何吐的,他可就不想管了。
  手底下的那些人,总有法子。
  巧慧低眉顺眼道:“少爷,我听闻探花郎生的是一副好相貌,京城第一美男子。老爷在南阳街道订了雅间,开窗便正对上状元游街的队伍,定能一睹探花郎风采。”
  “现在去,正巧赶得上。”
  巧慧稍稍抬起了头,只见自家少爷低头思索着什么,她就知晓少爷是松了口。
  她可不敢说是老爷叮嘱她,这雅间却是留来看状元游街的队伍,可这看的人不是探花郎,是表少爷。
  陆清梦垂下眼眸,不断摩挲着戴在手腕上润透的玉镯:“我爹呢,他去哪儿了?”
  哄着他来京城便算了,一到了京城,连同娘一道人影不见丁点,又何曾想得起府中有个双儿。陆清梦越想越恼,单是陆文杰在跟前晃悠,他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巧慧回道:“老爷同夫人去城郊庄子游玩,说是后日回来。”
  陆清梦敛了神色,随手将那彩纹高足杯一放,不缓不慢的站直了身子,宽大的袖袍甩下,候在内室的两名仆人即刻弯腰上前搀扶。
  他们是少爷的拐。
  “走罢,我去瞧瞧是个什么热闹光景。”
  ——
  锣鼓声齐响,一路敲敲打打,热闹非凡。
  南阳街道挤满了围观的老百姓,连墙头都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坐在上头,茶馆、酒楼等。凡是在这一条街的,二楼是有雅间或者开了窗的,早早被人高价订好了。
  人声喧嚣,欢呼声如雷鸣般的震响,一个挨着一个踮起脚去瞧,恨不得将每位进士瞧个清清楚楚。
  吵吵闹闹的,好似那开水在铁锅沸腾一般。
  鸣锣开道,一将士骑马手持马鞭在最前头开路,围观的老百姓如同潮水一般退散至两旁。
  左文昙身着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骑着天子御赐的红鬃马走在一列队伍最前,他笑得好不得意。
  此番状元游街,压了身后二位一头,他爽快极了!
  赵钰着一身绿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大的骏马紧随其后,面色偏冷,眼神直落在那金花乌纱帽上。他又偏头看向了右边的陈葛文,只见陈葛文毫无半点波澜,他敛了神色,依旧是难掩眼中郁结。
  百姓欢呼声响起,接着是数不尽的香囊、香包,姑娘和双儿这时胆大了起来,一个比一个争相朝冠如宋玉的翩翩探花郎身上丢去。
  甚至还有年轻汉子丢了裸银子砸到赵钰官帽上头。
  一时之间,赵钰风头盖过了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何人不爱美男子。
  陈葛文忍不住发笑:“钰弟当真受欢迎,淑人君子,众人好逑啊。”
  “葛文兄!”赵钰被砸得发懵,光是他官帽就挂了几个香包,马背都有七八个香囊,偏陈葛文拿这事揶揄他。
  “好好好,我不笑你。”
  骑在前头的左文昙反倒无人问津,听到身后二人的谈话,气得暗自咬牙。
  又是这二人,抢了他的风头。
  “哎呀,少爷,这探花郎果真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好生俊俏。”看清了探花郎的容貌,巧慧小小的惊叹了一声。
  陆清梦没说话,安静的靠坐在窗边,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向了状元游街队伍,唯有玉树临风的探花郎入了他的眼。
  姑娘、双儿都在往赵钰身上投掷香囊,只盼得探花郎一眼垂青。
  望着那一个个香囊香包都掉落到了地上,陆清梦心思一动,道:“巧慧,将我腰间的香囊给解开,投给他。”
  陆清梦的指尖白嫩泛着粉,指向了队伍之中的探花郎。
  等巧慧解了香囊,正要依主子的意思掷向探花郎,陆清梦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算了,把香囊给我。”
  陆清梦神色淡淡,谁也瞧不出他心中是何想法。
  他扶着木窗檐缓缓站了起来,并拂开了巧慧搀扶他的手。
  状元游街的队伍愈发近了,陆清梦不自觉的站直了身,眼神一直落在那人薄润红唇上,彷如陷入了某种魔怔之中。
  这香囊,不知为何他想亲自来掷。
  一双显纤如玉的手轻轻搭在了窗檐上。
  下一刻,香囊被扬了出去,在空气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香囊绣了一颗上好的金镶红宝石,白日在阳光耀射之下散出好看的光,多数人被这独特的香囊吸引住了视线,亲眼见这香囊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探花郎正怀。
  巧慧喜笑颜开:“天赐的良缘,旁人皆不中,唯有少爷一掷就中了。奴以为,探花郎和少爷才是般配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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