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们家里人的艺术审美,真的很奇怪呢!
  然而,远在莫斯科的两姐妹正在克林姆林宫的剧院里看皇家芭蕾舞的演出,她们坐在侧翼的二楼小包厢里,看着垫着脚尖的灰姑娘正拿着掸子打扫着壁橱。
  莉莉丝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
  阿芙罗拉让对方坐得离自己再近一些,并好心地把盖在自己膝上的毯子给妹妹分了一点。
  莉莉丝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一下剧院里的温度:“应该不是感冒,如果感冒的话,就太不酷啦。”
  温柔的阿芙罗拉“嗯”了一声,捏了捏妹妹的手,确认了她的体温:“那就好。”
  “不过姐姐,你刚刚是不是也打喷嚏了,你没有感冒吧?”
  阿芙罗拉也认真感受了一下温度:“我好像……也没有。”
  莉莉丝“咦”了一声,那我们为什么会一前一后打喷嚏啊?
  哇!这种巧合,似乎听上去很酷!
  -
  乔雾是在后半场的尾声里,重新杀回到了拍卖场中。
  作为苏致钦讨好两姐妹的代言人,只要乔雾举牌入场,那基本上都能在一个低点将画购入,在这个过程里,她甚至都没有体验到太多自由竞拍的乐趣。
  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已经尘埃落定,就差怎么把油画从对方的手上弄过来。
  但两亿卢布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金钱对苏致钦来说是一串数字,但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串数字——天文数字。
  觊觎一串天文数字,显得她的脸很大。
  但乔雾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先生。”
  她大着胆子出声,紧张地咬了一下下唇,试探地望向他的侧脸:“莉莉丝是很喜欢那副油画吗?”
  苏致钦从平板上抬起头,温和地侧过眸,用眼神问她“你想怎么样”。
  乔雾迂回道:“我觉得,我后半场拍的其他一些印象派的油画也挺好看的,把那些送给她,她能接受吗?”
  至少把油画留在苏致钦身边,她还有从长计议的可能,但如果真要全部打包送给莉莉丝的话,她必然得努力跟对方搞好关系,可现在她跟莉莉丝还远没有还没有那么熟。
  ……真令人头秃。
  苏致钦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他支起肘弯,单手托腮,隔着桌子温和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那如果我想为盥洗室的失礼而道歉,你接受吗?”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
  乔雾花了点时间连上他的思路。
  一个月之前的盥洗室?
  他道歉了?
  但这似乎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妈妈的油画!
  乔雾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但下一秒,胸腔当中巨大的喜悦就冲得她眼眶发酸。
  苏致钦忽然竖了一个手指在唇上,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再眼泪汪汪。
  乔雾努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不至于用狼狈的“破涕为笑”来形容她没管理好的表情。
  她低着脑袋,用力按住眼皮,将酸涩的湿意按回眼睛里,颤着声不停地说谢谢。
  男人仍旧保持着单手支腮的姿势,安静地观察着她,但开口的声音却温和而有耐心。
  “乔雾,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一个月来被冷待的、莫名的委屈,也终于被妥帖地放到了地上。
  其实她迄今都不觉得那天晚上在盥洗室里,她做错了什么,自己不过就是跟他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她差点没被他折腾掉一层皮。
  乔雾彻底调整好了情绪,她倔强地抿着唇,要不是苏致钦主动愿意把妈妈的油画拿过来,她打心底不愿意原谅他。
  镜子里的苏致钦,又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还非常变态。
  但乔雾向来都是个得了便宜爱卖乖的人,她微微抬起下巴,谴责道:“先生,您打我的时候可疼了。”
  猝不及防的提醒让闪入脑海的画面**又难忘,在这一个月多里,无数次地在午夜梦回里折磨过他。
  苏致钦只觉得他刚才在甲板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谷欠望又隐隐开始抬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温和地笑了一下:“抱歉,下次不会了。”
  20岁出头的乔雾,年纪还很小,太容易轻信他,她并不知道苏致钦嘴里的“下次不会了”,意味着“下次一定会”,等乔雾年纪再长大一些,就知道这种事情,就应该让苏致钦立字据写保证书了。
  就像,她会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克里姆林宫里的那次见面,他嘴里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在为他某种秘而不宣的恶劣企图,打的烟雾弹而已。
  当身处信息茧房,他太擅长用一套说辞,去掩盖另一种目的。
  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这个油画真的太贵重了……”
  两亿的成交价,再加上手续费和关税,乔雾并不想用“冤种”来形容他,但同样,作为一个实在人,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在盥洗室的镜子面前,被调教的一顿打,值那么高的价格。
  不过,要是假如这两者之间能等价的话,她甚至会忍不住邀请苏致钦要不要再来一次。
  毕竟痛的是屁股,爽的钱包。
  苏致钦施施然地抿了口伏特加,也没看她,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再给我一次替你上药的机会的话,那这幅油画的价值,就不值一提了。”
  被一眼拆穿的乔雾:“……”
  ……我就知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想这些有的没的!
  乔雾恨恨地别开脸,垂着脑袋抠着手里汽水瓶盖的齿口,但很快,她的气就自己消失了。
  平心而论,她仍然非常感激苏致钦。
  要不是苏致钦,她无法在今天弥补自己在年少时犯的一个大错,今晚已经达成了她的一阶段目标,她懂得适可而止。
  苏致钦将圆口的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乔雾来到他身旁,难得温顺地伏在他腿畔,她半跪在他身前,目光炯炯,墨色的瞳孔里有雀跃的萤火跳动。
  “怎么了?”
  善良的龙先生安静地垂着眼帘,耐心地等待小狐狸的下一个举动。
  “先生,您把手伸出来,可以吗?”
  苏致钦没有犹豫。
  当树莓汽水的瓶盖被放到手心的时候,温顺地半跪在他身前的少女,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迷雾森林里,被猎人捕获的小鹿,乖张而忐忑。
  对上苏致钦平静的目光,乔雾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口吻,向他保证:“先生,作为感谢,这是信物。”
  “无论是三年以后,还是三十年以后,只要你把这个瓶盖拿出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去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她顿了顿,想要让自己的承诺在这个不起眼的纽扣盖子上更有分量一些,又郑重地补充道:“不论我们中间距离有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满足你的愿望。”
  虽然不如杨过给郭襄的三枚银针来得有信服力,但乔雾依旧自信地觉得,她的瓶盖也是无价之宝。
  苏致钦的目光像是静止般停滞在掌心这枚枚红色涂面的铝制瓶盖上。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不可思议的恍然中被无限放大。
  隐约间,他居然听见了几年前南方的梧桐树下,穿着鹅黄色背心裙的少女分花拂叶的声音。
  窗外楼下的拍卖已经热火朝天,拍卖官落锤的声音洪亮而富有震慑力。
  灰白斑点的雪豹慵懒甩着豹尾,躺在棕色的皮沙发上舔爪子,舌尖的倒刺刮着豹毛,有轻微的摩擦声。
  走廊上有侍应生的脚步声在来回穿行。
  苏致钦的余光恰好能扫见她圆幼而小巧的下巴,往下,是她微微仰起的天鹅颈,柔弱而白腻,再往下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曲线可爱,以及不堪一握的细腰,用力一掐就会红。
  视线最终落在她扶在自己膝上的软掌上,少女的手背白皙,凝脂似的皮肤包裹着软而短的手指,正紧张地微微蜷着。
  鼻端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香,将他一整个心,都像是泡进了甜橙做的蜜里。
  只是,这一个月来,他尽力弥补的深渊,却在瞬息之间,被撕开了巨大的缝隙。
  乔雾见他迟迟不说话,想着杨过好歹给郭襄三枚能做暗器的银针做信物,她随手拿的这个瓶盖,确实太草率了一些。
  但瓶盖在她的世界观里,虽然没有“再来一瓶”,但至少,它仍然意味着幸运。
  她清了清嗓子,再开口的时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先生,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您很富有,手上应该也有不小的权力。”
  她没有去探究过他的背景,但这是正常人肉眼可见,都能感知到的。
  “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烦恼,我想,您总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只要您要,只要我有。”
  撇开铝制的汽水瓶盖,这个信物太过普通以外,但乔雾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哪里可笑——人与人是平等的,苏致钦能够达成她的愿望,那么有一天,她也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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