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该怎么说呢?
  当他在早晨九点隐晦地暗示维克多在打猎的时候,破坏了主人的诚意时,这个由他亲自从西伯利亚带回来的孩子,是怎么说的呢?
  ——“叔叔,规则是人定的。”
  他亲眼见证他长大,从一个孤僻寡言的孩子到一个温和谦逊八面玲珑的继承人,而这个继承人却在电话里微笑着告诉他。
  ——“我一直以为,‘维克多’这个名字,就代表了规则。”
  蒙德斯基想到这里,对这样的妄为也觉得头疼,没有人能够提前预判事态会失控到何等地步,所以在事态可能失控之前,所有人都拒绝去直面潜在的危险。
  于是他含糊地绕开了这个话题,借口宴厅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便跟阿芙罗拉匆匆道了别,并嘱咐对方晚上若有时间,可以去地下赌场玩一下,也当时带一直嚷嚷着无聊的莉莉丝散散心。
  阿芙罗拉点头应允。
  -
  阿芙罗拉抵达木屋别墅的时候,恰好碰见两人在吃火锅。
  乔雾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冬天的火锅烫下去的每一块肉,都能从胃里暖到四肢百骸。
  但阿芙罗拉闻不惯辣味,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将手里的礼盒递给维克多,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这种软丝绢做的面巾,是不是打猎受伤了,软丝绢织的面巾表面光滑细腻,浸湿后擦拭红肿的皮肤创口比一般的医用棉布更柔软贴滑。
  苏致钦接过礼盒,跟她道了谢,并让她放心,打猎的过程很安全,他跟乔雾连摔都没摔一下。
  另一位当事人则压根也没有注意两人寒暄的具体内容,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食材上——无论是毛肚还是肥牛,小酥肉还是鸭血,豆芽菜还是白藕片,所有的食物都新鲜得像是刚刚从后厨里拿上来,当然,这里的后厨,是指西渝某个大排档里的后厨的意思。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冒着碎冰冷气的毛肚,按照“七上八下”的方法涮肉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疯狂咽口水的声音。
  如果她现在是在国内,苏致钦这种糖衣炮弹必然攻陷不了她,但她现在是在由酸黄瓜和红菜汤组成的美食荒漠俄罗斯,那这样一大锅九宫格,就是绝版的稀有贡品!
  更何况,擅长让人想入非非的苏致钦,并没有回答她之前丢出来的问题,她迫切需要化郁气为食欲,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谜团的挖掘机。
  她将牛油豆芽在酱料里抹了一下,一口咬下去,辣得人灵魂出窍,爽脆的口感唇齿留香。
  等再把筷子伸进自己的小格子里捞牛肉丸的时候——
  嗯?肉丸呢?
  我刚刚放下去的肉丸呢?
  视线落在苏致钦碗碟里那块鲜粉的牛肉丸上。
  乔雾:……
  等到第三次发现对方趁自己涮毛肚的空隙腾不出手照看格子,捡漏丸子的时候,乔雾忍不了了,但碍于他正在跟阿芙罗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乌云不高兴:先生,喜欢吃肉丸您可以自己涮吗?】
  不要总是来我的格子里夹肉吃!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苏致钦垂眼扫了一下,掀了掀唇角,当着阿芙罗拉的面,慢条斯理地捞过手机,打字。
  【s:我正在见证你唯一能把食物弄好吃的高光场景。】
  乔雾:“……”
  受到了羞辱。
  乔雾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干脆放弃毛肚,护食地盯牢刚刚放下去的肥牛,坚决不让狡猾的恶龙有一丝的可乘之机。
  阿芙罗拉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坐到了旁边:“你们昨晚除了黑熊以外,还有猎到其他野兽吗?”
  等肥牛煮熟的间隙,乔雾咬着筷子,想说还有一只兔子,但想到吃完蜜汁兔兔之后发生的一切,又本能地低下头选择装死。
  “狐狸,算吗?”
  乔雾:?
  狐狸,哪来的狐狸?
  阿芙罗拉:“你最近怎么总喜欢猎狐狸,去年也听说有一只红狐狸,唔,总是犯错,还会捣乱,对了,那只狐狸呢?”她下意识在四周张望,“我好像从来没见你逗过,这次带出来了么?”
  狐狸不比雪豹,驯养起来的难度更高,大多数人猎狐狸,只是为了它们身上油光水缎的皮毛,像维克多这样专门豢养起来的,少之又少。
  肥牛数量并不多,一盘几片就见底。
  在乔雾目眦欲裂的悲痛目光中,苏致钦施施然地夹走了冰盘上最后一块鲜嫩血红的肥牛肉,“嗯”了一声,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说:“本来是打算时间一到就放生的,这几年想着无聊的时候可以解闷,纯粹就当尝鲜,毕竟以前就想养了,一直没机会。”
  阿芙罗拉抱着杯子笑了:“为什么要放生,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但这次不太一样。”
  苏致钦弯了弯唇,将半生的肥牛往汤锅的底下又浸了好几秒:“这只狐狸很狡猾,一刻也闲不下来,只要一有机会就喜欢捣乱。”
  乔雾嘴里的黄豆芽嚼到一半,慢吞吞地反应了过来,这些形容词,听着总有点莫名的耳熟。
  ——“她叫阮停云。”
  ——“这是一个一刻都闲不下来,只要一有机会就捣乱的坏小孩。”
  淦!
  你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稍微用点力就不乐意。”
  隔着沸锅的雾气,对上苏致钦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乔雾把手里的筷子捏得咔咔作响。
  你那是稍微用点力?
  你分明是竭泽而渔!
  想到被反复爆炒的经历,乔雾扶在桌子上的手,就差没有掀桌子了。
  “脾气暴躁,不哄好就不理人。”
  在热锅沸腾的“噗噗”声里,乔雾能听见自己耳边“peaceandlove”的循环大悲咒。
  你!说!谁!脾!气!暴!躁!
  但碍于阿芙罗拉在场,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最后还是忍气吞声下来,没有当面翻脸。
  最终,只能选择性爆发的乔雾气呼呼地把芋头片、鸡爪全部丢进自己半边的格子里,决定一样都不给苏致钦留。
  阿芙罗拉想象了一下维克多描述的这只狐狸,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但还是忍不住替对方担心:“我没有养过狐狸,可能给不了你建议,但我还是觉得这种狐狸性子太凶,保不齐会伤人。”
  “可以换一只试试?”
  “那倒不用。”
  隔着泛白的雾气,苏致钦把最后一块涮好的肥牛夹到她的油碟里,目光轻轻扫了她一下。
  “我就喜欢凶的。”
  “……”
  被泡开的肥牛里裹进了几粒花椒,乔雾一口咬下去,差点被花椒呛到升天。
  你是受虐狂吗?
  你这个变态!
  第47章 摩尔曼斯克的极光-47
  047
  到了晚上,乔雾独自一人正准备在小木屋的别墅里躺尸,结果阿芙罗拉却热情地邀请她要不要去地下赌场玩。
  苏致钦并没有对她晚上的时间做其他的安排,乔雾架不住对俄罗斯赌场的好奇,换了身衣服,就开开心心地跟对方出了门。
  捷里别尔卡地靠北冰洋,冬日的夜晚在凛冽的风雪中,夹着海面冰层寒透的冷意,吹得人耳根发疼。
  被白雪覆盖的海边小村庄像是童话里沉睡的雪国小镇,每家每户紧闭的房门里也没有灯光,唯有镇中心旁边的啤酒馆里,有昏暗的微光幽幽地透过橱窗玻璃,如同引导的灯塔。
  推开啤酒馆厚重的松木门,借着微弱的廊灯,从侧边拐角的土泥夯起的楼梯往地下走,梯面的泥土涂得不够平整,梯背用木条吊着用于承重,人走在上面,能发出“咯吱咯吱”的老旧、破败的声音。
  越往黑暗深处走,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响,俄语的高谈声里混*着粗鄙的乡间俚语,男人时不时肆无忌惮狂放的笑声中夹杂着一波接着一波赌博喊价的声音。
  直到视野里昏暗的灯光骤然变亮,视野在刹那间柳暗花明,不过两百来平的底下赌场,被土墙边无数盏明灯照得亮如白昼。
  不同于地面上幽冷的温度,赌场里高壮魁梧的斯拉夫人将赌场填得满满当当,闹哄哄的热气如同赶集时的菜场。
  托着烈酒的侍应生来回穿行于不同的赌桌之间,赌赢的人笑声如雷,押错了筹码的人遗憾的叹气一声接过一声。
  乔雾以前听人讲起过拉斯维加斯赌场的纸醉金迷、一掷千金,也听同学讲过澳门赌场的肃然和寡言,却完全没想到,原来捷里别尔卡的底下赌场,是这样的粗犷、自由、闹腾、野蛮。
  不过这种不修边幅的赌场,确实又非常贴合俄罗斯人“战斗民族”的属性。
  闹哄哄的地下赌场,温度暖得人发腻出汗,空气当中充斥着干燥的雪茄和高浓度酒精的味道。
  乔雾探着脖子到处好奇,阿芙罗拉带着她穿行其中,边走边跟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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