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炎阳更奇怪了，羲神又不在，他挠了挠头，问：“去神山干嘛？”
风俞一边往前走，一边懒懒散散地答了句：“找太初。”
“噢......等等！找谁？！”
炎阳骤然睁大了双眼，神殿也不修了，连忙跟了上去。
直到陪着风俞在大雪里蒙头绕了两圈之后，炎阳都没缓过神来，“神祖真的......？”他小心地指了指山巅。
可风俞没理他，折扇敲着虎口，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须臾，拉长了嗓音直接冲天叫了句——“太初！”
这架势就像是在叫自己哪个倒霉的邻居，带着神力的呼唤在山间一声声回荡，久久不散。
炎阳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然后福至心灵地退了一步。
便见一个硕大的雪球突然从山上砸了下来，直冲着风俞，风俞抬扇一挡，却还是顶不住碎散的雪粒子扑了满头满脸。
“没大没小。”
太初缥缈的嗓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却没有现身。
“不这样您会出来？”
风俞随手拂去自己肩上的雪粒子，定定地望着眼前迷蒙的雪雾，一贯散漫的腔调收起，带了些少有的认真，“我就想问问神祖，天道为何会消散，神羲又想做什么？”
炎阳佩服地瞟了风俞一眼，心里其实也很想知道。
太初沉默了很久，久到二人以为他又消失了，才慢慢开口：“你怎么不直接问神羲？”
风俞闻言轻笑了下，半真半假地答道：“我这不就是想聆听您的教诲？”
太初：“......”
你看我是会信的样子？
太初觉得他问错人了，可风俞一副他不说，他就要在神山大吵大闹的样子，不仅折腾自己，还折腾别人，让太初没办法。
太初无奈道：“神羲没跟我说。”
“无妨。”风俞立在飞雪中，气定神闲地望着前方，不疾不徐地说道，“您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就行。”
倒是真不客气。
反正天道已消散了，太初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厄的事，慢慢地告诉了他们。
另一边的天音也从神羲口中知道了“厄”是什么。
“那是一种来自天外的生灵，黑雾是他们最常见的形态，生长成熟的厄散形后甚至能覆盖整片城镇，将其中的生灵尽数吞没。”
神羲带着天音行走在崇吾山中，人间的里世界有点特殊，她只能断断续续地感知到一点，所以花费了相对多的时间，这倒是恰好印证了她的一些猜想。
天音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语调显得愣怔：“所以，之前的生灵界，便是被厄吞没了吗？”
神羲点了点头。
天音脸色凝重地问道：“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灵？”
“那是他们的本能。”
神羲淡淡地说道，她将自己从长昀身上见到的种种，和记忆里的厄联系起来，试着去解释，“他们没有悲喜，不知善恶，需要吞吃生灵才能成长。”
“生灵界对他们来说，只是穹宇之中一种可以吃的食物。”
天音皱起了眉，不自觉低喃：“上一个生灵界，那么多天神，竟都难以抵挡吗......”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思绪变得有些混沌，一种莫名的心慌堵在她胸口，不知该怎么接受。
神羲抬起的指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转眸看向天音，重复道：“那么多天神？”
“——你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天音摇了摇头，低声解释，“我只是觉得，那么大个神界，不该只有我们这几个神族。”
确实不该，从前的神界，神明济济，共有八十一位。
只是后来都陨落了。
神羲沉默不语，抬起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叩下，无形的涟漪在她们面前荡开，崇吾山葱郁的树木逐渐斑驳淡去，像历经岁月的画卷褪了颜色，变成白茫的一片。
天音错愕地环顾四周，还没平静过来的神色又添几分惊异，朔风扑在她脸上，她抬手挡了挡，习惯性地缩在神羲身后，闷闷地问道：“这是哪啊？”
神羲哭笑不得地将人从自己背后拎了出来，连避风罩都没帮她设，看她自己不情不愿地抬了抬手，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无奈：“你都已管了五万年的人间，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躲在我后面？”
“是谁说的，天塌下来还有你们几个担着，这才不过百年，就不认了？”
“担，担，我担！”
迎面扫来的寒意让天音缩了缩脖子，她抬手遮着自己的右眼，好奇地睁着左眼看打趣她的神羲，问道：“这是人间的里世界吗？”
“我想起风俞先前跟我提了提，说你从仙界的里世界出来后，定会去人间的里世界，他推算了一下大约在崇吾山的方位。”
此地一片白净，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雪覆盖在绵延的山脉之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绿意。
崇吾山高处的轮廓倒是没怎么变，低处已被雪压成了一片平原，放眼望去，空旷辽阔，无边无际。
天光刺得人眼睛疼，天音适应了这样的明亮之后，才放下手，跟着神羲向前走去。
地上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能看出积雪厚实，她接着说道：“但风俞猜不到你来里世界做什么，对了羲神，什么是里世界啊？”
神羲平淡地扫视着这片天地，闻言，缓慢地回答道：“是一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表里相依，你可以理解为它是此界的基础，根本，或是初始。”
天音愣了一下，乌色的眼眸转了转，似想到了什么：“是......和厄有关吗？”
风俞猜不到，是因为他那时并不知道厄的存在，天音这么想着。
“是。”
神羲微微颔首，停下脚步，卷着寒意的风从她脸侧拂过，带来几分熟悉的气息，她垂落的眼眸顿了顿，双手在身前合拢的动作却并不犹豫。
转瞬间，天空之中便再次出现一轮巨大的漩涡，和那时在仙界一样。
“这是锚，是我用来巩固各界，抵御厄的吞噬的。”没等天音问，神羲便自然地解释起来。
头顶罡风猛烈呼号，令人心惊，天音被她周身流泻出的肃杀之意逼得退了两步，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安地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羲神难道只是带她进来看看吗？
天音觉得自己与她相比实在是太弱小了。
“得劳烦你将后头那小东西捉过来。”
神羲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让天音纳闷地转过了身，便看到雪地里不知何时站了只通身雪白的鹿，一对漂亮的鹿角似冰凌一般晶莹剔透，黝黑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这怎么还有鹿？”
天音将臂弯上的长绫取了下来，打算用它去绑住那只鹿。
“那是天鹿，是上个生灵界毁灭之时，太初带出来的灵兽，一直沉眠在里世界中，如今醒了。”神羲没回头，慢条斯理地解释了一句，天音掌管人间，想来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还是灵兽，天音不由更谨慎了些，在天鹿可能逃跑的路线上设了几个陷阱。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神羲又忽然添了句：“小心些，它年纪比你还大。”
天音：“......”
那还小东西？那不得是我祖宗？
第74章
神力逐渐被锚抽走，让神羲有些昏昏欲睡，她循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头，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地里，天音正弯着腰，一声一声“祖宗”地唤着天鹿。
她不由笑了。
也行。
天鹿睥睨地看着一刻不停靠近自己的人，时快时慢地撂着蹄子，雪地上满是他俩的脚印，像是在故意溜人玩。
“祖宗，吃树叶吗？”
天音手上举着片大桑叶，讨好地晃悠着。
天鹿：“......”
狗都不吃。
新任水神看起来是个傻的，天鹿玩够了，高傲地踱到神羲身边，歪了下头，甩出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天音追了过来，松了口气，连忙对神羲说道：“我把它捉过来了！”
天鹿听到后只觉得气笑了，明明是它自己走过来的，它当即用鹿角顶了天音一下，觉得不满意，又将人一步步往高处顶去。
“哎哎，你干嘛！”
天音不敢对祖宗动手动脚，只能往后退着避开，一不留神便掉进了莫名出现的深坑里，她晕头转向地落了地，稳住身形后懵懵地望着头顶，只看到冰凌似的鹿角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反应，那坑口就突然消失了。
天音：“......”
缺德玩意。
坑底光线昏暗，只有一条狭长崎岖的裂隙，像在冰山中崩开了道口子，裂隙两边，冻了上万年的玄冰散发着幽幽寒气朝人扑来，身在其中也望不到尽头。
天音搓了搓手臂，抬起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与好奇，前行的脚步却下意识放轻，仿佛有生灵沉眠时微弱的吐息落在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