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场交手进行得很快，确实如长昀所说的那样，速战速决。
风俞被逼出虚空的时候，脚步都是踉跄的，他头晕目眩地撑着椅背，又气又想笑。
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连一个还手的机会都寻不到？
“你这会不在巅峰。”
长昀随意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撇着眼，语气并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
风俞却听得一噎，恼怒地翻了个白眼。
长昀也没理，转身便去接神羲了。
第87章
里世界中，盘旋的力量波动已经到达极限，天黑得几乎要塌陷，数丈火焰从岩浆长河中接连腾起，入目之处仿若一片火海，脚下的玄石也被烤得滚烫。
神羲缓缓吐出口气，并未在意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长昀。
抬起手掌时那阵刺骨的痛意让她眉心微蹙，她站得笔直，可也摇摇欲坠，金红衣裙和腾起的火焰一同翻飞，鎏金纹路燃起磅礴之势，沉然的瞳眸却显出一种极致的黑。
半空中，庞大的光柱倏然成形，神羲毫不犹豫地压下手掌。
瞬息之间，炽白的光芒覆盖天地，红色的烈焰，漆黑的玄石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轰然楔进大地的锚在肉眼难见的深处与仙界、人间相连，凝结出无法想象的巨型屏障，将整个生灵界尽数包裹。
神羲浑身的神力都被抽空，脸色苍白似雪，在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终于放心地倒了下去。
像一片烧得极盛的火焰，从无尽的白茫中落下。
但长昀接住了她。
浓重的心疼之意铺陈在他眼底，长昀立刻为她输起了灵力，可对那些枯竭的神脉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煜尧半跪在地上，遥遥望着对岸的两人。
他有心想过去看看神羲，但锚同样也抽走了他所有的神力，只是实在不放心，才撑着岌岌可危的神智。
“照顾好她。”
他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对岸的人似乎朝他看过来一眼，但很快，那人便带着神羲出去了。
*
神羲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沉溺在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之中，浓郁温润的灵力泉水一般舒缓着她的神脉，那些钝痛与涩意也被一道涤荡干净。
以至于她醒来时，还不太餍足地朝人怀里拱了拱。
长昀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询问：“还疼吗？”
神羲摇摇头，鼻尖在他胸膛上轻蹭，嗅着那股干净舒爽的气息，清澈的眼眸在黑暗里眨了两下，许久未开口，嗓音带着点哑：“厄丝出现了，是吗？”
长昀伸臂从小木桌上取了茶盏，微微起身喂给她喝。
“据说昨日出现在无尽海底，天音过去看时，已被鲲吞吃了。”他慢慢地回答道。
神羲喝着清冽的茶水，小声地嘟囔一句：“它不会吃坏吗？”
若鲲知道她这么问，定会吐出一串泡泡，她想到便笑了一下，像是能看见它在深海中恣意翻腾的模样。
“希望这次，会幸运一点。”
神羲轻声说道，视线划向窗棂，眼中仿佛映着满是虚无和寂静的穹宇。
*
幸运的天平似乎微微对着生灵界倾斜了一瞬。
三根威严而硕大的光柱突然矗立在天地之中，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有多深，只能无比震惊地感受到它们有着肉眼难以丈量的高度。
而黑色微小的线条总是一日多过一日地往上面贴去，锁进光里。
仙界，一半的仙族都去了人间。
剩下一半驻守，他们夜以继日地在各处搜寻狡猾的厄，那些诡异的黑雾会忽然从水里、树上、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贪婪而疯狂地吞噬一切灵气。
巡逻的队伍里往往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那是还未消失的魔族化身，而如今每个仙族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魔气，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了，也不再对魔族喊打喊杀。
将对方视为异端，等到自己也变成那样之后，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完全可以容忍，一切又都变得合理起来。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目标，便是诛杀厄。
新生的厄最为虚弱，若是等它们吞噬足够的灵气，长成之后，便会十分棘手。
厄的攻击方式十分简单粗暴，转眼就能吞吃掉一个仙君，而黑雾又飘飘摇摇的没有实体，吞噬得越多就越凶悍，无法轻易抓住。
那种高阶的厄，最后只能等火神来诛杀。
炎阳在仙界和人间两头跑，偶尔还会去神界看看，但几乎没有厄丝敢藏在神界里，而那些灵兽也都乖乖巧巧地栖息在神山之中，被神力庇护着，太初便让他不要来了。
一只又一只厄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翻滚嚎叫，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炎阳周身傲慢粗浮的气质仿佛也受到火光打磨，变得沉稳坚毅，他带着那柄金红的长矛，挺身站着时，就像一道巍峨的、不可跨越的高墙，足以拦下一切凶恶的存在。
成长与蜕变都只发生在瞬间。
就像另一半仙族，学会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人间的地仙、修士一起，抵御拦杀那些疯狂肆虐的黑雾，不让它们钻到一丝一毫的漏洞，伤害到城中无力自保的人族。
人间有着数量最多的厄丝。
但人间也有着最为坚固的防线，伽离和迦南瘫坐在城墙下，背后是牢不可破的护国之阵，只是靠着便能让人无比安心。
他们招呼着远远走来，气喘吁吁的陈文、张周二人：“来，给你们腾地！”
迦南伸手拉了一把坐在地上差点起不来的圆脸小仙，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看了看，突然被陈文满脸惊慌地喊了一句：“小心！”
背后黑雾骤现，凶戾之气像寒刃一般逼来，迦南已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在他毫无希望侧身的刹那，凌厉的冰斩从空中劈下，干脆利落地砸进厄的躯体，将整片黑雾瞬间冻结，绞成碎屑。
天音头也不回地跃开，娇俏的面容染上霜雪之意，宛如一轮高悬的冷月，无法触及。
天鹿时快时慢地缀在她身后，突然十分怀念初见时那个活泼灵动、无忧无虑的姑娘，要是一直都傻乎乎的，其实也挺好的。
“天音，等等我啊！”他拖着长长的调子，懒洋洋地叫道。
天音听到后便慢了下来，转身看着一脸傲娇的男人，刚想半真半假地批评他这种少爷做派，天穹之上就传来一股极为深刻恐怖的重压。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密密麻麻的黑色如雨点一般砸了下来，落在无形的屏障之上，无穷无尽、成千上万的厄啸叫着在天上游走，难以言喻的凶戾之气阴森地从人的脊背上爬过，激起一阵刺骨的战栗。
天鹿收敛了笑，看着天音的眼神罕见的认真，冰冷的嗓音也带了郑重之意：“它们来了。”
天音沉沉地点了下头。
“我得回到里世界。”
天鹿接着说道，他垂在身侧的指节动了动，终于忍不住上前拥抱了一下这个傻姑娘，心中漫开一丝别样的情愫。
“你小心些，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死了。”他垂着头，格外认真地叮嘱。
*
神山之巅的青年眉眼冰冷，看着铺天盖地朝生灵界扑去的厄。
无尽海中，鲲将企图逃窜的厄一口吞入腹中，巨山一样的身躯挡在一众海族面前，它掀了掀眼皮，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那些不祥的怪物像墨汁一样流淌在天幕上，又倒映下来，将海水都染成一片压抑的墨色。
蓝若抬着头，担忧地问着：“父亲，这么多厄，我们杀得完吗？”
“杀不完也得杀，不是它们完，就是我们完！”蓝沧没好气地说道。
无尽海的厄已经被清剿得七七八八了，有屏障拦着，那些穹宇之外的厄进不来，但他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吗？
蓝沧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半晌后，敲着珊瑚杖吩咐道：“除了那些老弱病残的，让所有海族都过来！”
同样的命令在仙界也传达了下去。
妖界各州君主的命令却不一样，他们严阵以待，作为第一道防线，已经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怕死的，赶紧趁早逃去人间和仙界，那离得远！”妖界某个君主大声喝道。
底下立时传来纷纷攘攘的回应——
“谁怕死哦！”
“就这些东西，我一拳能打八十个！”
“得亏是在妖界，除了咱还有谁能拦？”
“该让那群仙族睁开眼睛看看，妖族只是懒得争，实力根本不比他们差！”
*
魔地。
煜尧神色凝重地望着天际，将要动身去往妖界的时候被日神拦下了。
他攥着指节，转过身沉沉地看着她：“我会认罪的，至少在一切结束前，让我守在神羲身边。”
日神却不为所动，语调清婉而冰冷：“昱神，我的神力即将消散，恐怕无法满足你的意愿。”
“魔地是你罪孽的源头，由这里开始，便也在这里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