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可理智又告诉她,此时此刻的赵予宁不会想要任何形式的安慰,最好的做法只能是在远处遥遥支持。
  直到盯着远处的身影逐渐消失,徐洳意才吸了吸鼻子,弯下身敲敲车窗。
  “喂,你不过去吗?”
  “现在可是个好机会。”
  后一句话有些略微的讥讽,但徐野并不在意,缓缓降下车窗,任由刺骨的寒风灌进车厢。
  “……没必要。”
  他久久凝视着赵予宁离开的方向,声音比寒风还要冷,仔细听还有些若有若无的酸楚。
  “我从不趁人之危。”
  徐洳意冷嗤了声,顺势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小声嘀咕。
  “傻子,我倒是情愿你趁人之危呢。”
  “至少,能令她忘了那个人……”
  赵予宁平静地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微微一拧。
  屋子里的陈设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站在玄关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客厅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半晌,她回过神来,扯出一个苦笑,随手开了灯。
  她真的是累极了,水龙头拧到最大,在浴缸里放满热水。
  屋子里回荡着哗啦啦的水声,赵予宁和平常一样,拉开衣柜翻找睡衣,忽然,视线被攫住,定定地盯着衣柜里多出来的衣服。
  赵予宁:“……”
  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她有些好笑,将明显不属于她的睡衣拎出来,抿着嘴有些嫌弃地打量。
  “真丑。”
  看了看,她撇撇嘴,随手又塞了回去。
  抱着睡衣去洗澡时,赵予宁又看见,洗漱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新的杯子牙刷,好巧不巧,和她之前的刚好能凑成一对,相互依偎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缓缓咬紧牙,揉了揉太阳穴,直觉得这人幼稚的很,怎么那么无聊。
  又看了眼两个杯子,她沉沉闭上眼,转身踏入浴缸。
  舒适暖和的热水一点点浸润整个身体,赵予宁紧绷数日的身躯终于得以放松,她惬意地喟叹一声,身子逐渐下沉。
  长发在水下披散开去,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里。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口鼻被热水充斥,赵予宁抱着膝盖,缓缓睁开眼,好一会才聚焦,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晃动的水。
  她又想起了江远的话。
  “姜之堰他,目前是杳无音讯的状态。”
  什么叫做杳无音讯呢?
  赵予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像只木偶般机械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听懂。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继续追问,怕听到些不想听到的。
  有微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睁着发红的眼睛,眼眶刺痛,可她却毫无所觉,无声地落着泪,冷冰冰的泪水转眼被热水浸上温度,细弱的咽呜声从喉咙里挤出,转瞬被水声掩盖。
  “呜……”
  就这一次。
  就哭这一次。
  赵予宁咬紧了唇,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坚强,独自一人,困囿于狭小的浴缸里,孤立无助地抱着膝盖,肩胛骨微微颤抖,为杳无音讯的姜之堰痛哭。
  怎么敢的?
  她无数次地想要质问这人,怎么敢丢下她一个人的,又怎么敢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的?
  “混蛋……”
  隔音极好的浴室,细碎地回荡着如诉如泣的抽噎,直至深夜。
  ……
  赵予宁昏天暗地地睡了两天。
  在第三天早晨,她接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电话。
  听着另一边起伏的呼吸声,贾涛捏紧了手机,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本以为,在贺知松去世前,在贺氏集团倒下前,能够靠姜之堰的联姻挽回一点损失,至少,别倒得那么快。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云总不情不愿地答应,云小姐满不在乎,就只等姜之堰点头了。
  可如今,一切都没用了。
  今早,市局局长邓从云特地过来,想找贺知松说明姜之堰的情况。
  可在看到病房里插满管子的老朋友,他犹豫了,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霎时间失去了光,一片灰败。
  他塌着肩膀,只能退而求其次,和贾涛解释了姜之堰消失的原因。
  可真要把这种消息告诉另一个姜之堰最亲密的人时,贾涛却失了语。
  “我……”他沉吟片刻,一开口就是一片苦涩。
  “我很抱歉——”
  “嘟嘟……”
  刚听了个开头,赵予宁就木着脸挂了电话,她看了眼这个号码,熟练地将他拉入黑名单。
  她不想听。
  不想听任何需要向她表示抱歉的事情。
  生活还要继续,她不愿意连那一丁点儿的希冀都被剥夺,就算是妄想,也该由她决定要不要放弃。
  轻呼一口气,她似乎是吐出了积攒几日的恶气,没有赖床,翻身下来后走到窗边倏地拉开窗帘。
  “姜之堰。”
  她轻轻启唇,神情有些惘然。
  “你再不回来,他们就要开始造谣你死了。”
  ……
  三个月后。
  整个京市一片银装素裹,生机勃勃的城市仿佛陷入了冬眠,行人懒怠臃肿,埋头匆匆赶路。
  徐洳意的第二次画展在会展中心举办,赵予宁受邀前往。
  重新踏上熟悉的地方,她遥遥望向星悦曾经的展台处,忽然有些恍如隔世。
  “亲爱的!”
  和上一次不一样,徐洳意此次邀请的人不多,除却父母以外,赵予宁是最重要的一个。
  她或许是怕她触景生情,一直对她格外照看,即便和人交谈,视线也总是落在她身上,生怕她忽然消失似的。
  应付完宾客后,徐洳意就像是跟屁虫,亦步亦趋地跟着赵予宁,一会招呼她吃茶点,一会又带她去看最得意的画。
  久而久之,赵予宁也看出来了,无奈地薅下徐洳意挽着的胳膊,有些好笑。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也没长翅膀啊,飞不了,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被戳穿了徐洳意也不在意,脸上堆着笑容,哼哼唧唧地也不放手,死皮赖脸地就是要缠着赵予宁。
  “那什么……”
  她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点想喝酒。”
  提到喝酒,赵予宁的眸色明显黯淡了些,可转瞬,她又打起精神,笑吟吟地看向徐洳意,答应了。
  “馋猫!”
  徐洳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毛毛躁躁地推着赵予宁的后背,让她先进去等一下。
  “我去拿酒!”
  又是熟悉的地方,报告厅里一排排的座椅,最上方的演讲台,她甚至还记得,她坐在哪个角落,被号称是邵宽的熟人哄骗。
  也记得,在这里,是她和姜之堰见的最后一面,她笑他明目张胆地摸鱼。
  姜之堰叉着腰笑得灿烂,理直气壮地说他没摸鱼,只是在守株待兔地等一只傻兔子。
  她就是那只傻兔子。
  等了三个月的傻兔子。
  思绪越想越远,赵予宁不自知地走到当初和姜之堰嬉闹的位置,正恍惚时,灯忽然就暗了。
  她被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转身,不设想地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手腕被紧紧牵住,略带沙哑的声音从紧贴的胸腔处传来,她隐约间,感觉到身前人微微俯低的身躯,以及微微含笑的语气。
  “好啊,宁宁,你居然在摸鱼。”
  赵予宁:“……”
  她张了张口,用目光于黑暗中描摹熟悉的眉眼,一时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尝到眼角淌落的咸。
  静默了一瞬,姜之堰收起笑脸,神情凝重,克制又隐忍低在赵予宁头顶落下一个轻吻。
  “是我,我回来了,宁宁。”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后一句,赵予宁听出了姜之堰的哭腔,她抬起头,伸出手,想要试探眼前人是不是她的幻觉。
  可手刚要抚上他的脸,姜之堰却忽地避开了。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不乐。
  “受伤了,难看,宁宁别摸。”
  “洳意,开灯。”
  赵予宁的声音不大,可她像是笃定了对方会做到一样,眼睛仍是盯着姜之堰,没有偏移半分。
  几秒后,报告厅的灯被悉数打开,姜之堰似乎是不适应这样的亮光,微微眯起了眼。
  他偏过脑袋,嘴里小声低埋怨了一句徐洳意。
  “叛徒。”
  注视着眼前人的脸,赵予宁抿紧了唇,指腹从他眉骨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上掠过,顺着狰狞的伤口一点点往下,最后落在耳侧。
  原本的剑眉星目被横贯了一道疤,整个人的气质变得硬朗锋利起来,仿佛淬了血的刀刃,锐不可当。
  “被小铁片划到而已,那群穿军装的非说伤到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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