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秋,活动活动筋骨,顺带瞧瞧年轻人打马球的风姿。
  没办法,师离忱也很无奈,朝代落后,娱乐活动少,皮影戏来回就那几套,他又不爱听戏。
  也就驯马,还都是些桀骜的烈马,听起来有点意思。
  驯马的场地开阔,临时搭建了个简易的亭台,视野广阔,烈马分批放入场地,一帮跃跃欲试的小郎君,手里头各自拿着套马杆,各有打算。
  金吾卫在场地周围巡视,圣上坐在台中观望,瞧着一帮儿郎骑着马,追着烈马,用套马杆去圈烈马的脖子,马儿自然不可能等着被套,东躲西跑,尥起前蹶好险没把人踢下来。
  尘土飞扬。
  场面一度十分激烈。
  “都是烈马,即便是套住也不好训。”
  镇国公笑呵呵地对圣上道,“这些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臣归京时,房将军还舍不得让臣带走,都是千里马,只是难驯服,才在军中滞留许久,就算是儿郎们喜欢,恐怕也不容易带走。”
  圣上品茶,语调平常:“玩闹而已,他们玩得开心,朕瞧着也舒心。”
  瞧瞧那一个个,酣畅淋漓的样,若不是他这具身躯有着各种各样的暗伤,禁不起剧烈折腾,他也想上场试试驯马。
  他指腹在杯壁碰了碰,有些遗憾地叹息。习过武的身子,如今却羸弱得连驯马都不方便上场,实在让人惋惜。
  “看他们如此洒脱,朕深感欣慰。”师离忱笑说着,侧目看向乐福安,“朕的金弓呢,拿来给儿郎们添些彩头,谁驯得最烈的马,彩头归谁。”
  “欸。”乐福安应着,着手命人去取。
  场中热热闹闹,因着彩头的缘故,年轻的少年郎们愈发认真的对待这场驯马会。
  圣上要来瞧驯马这事,他们家中提耳面命的说过好几回,没能借着庆功宴在圣上面前露脸的儿郎们,借着这场驯马会积极表现。
  荀嵩也在里头,当然他不会武,也不会骑马,就拿个套马杆躲在角落里偷闲打瞌睡,来这儿纯属应付老头子。
  他上不了一点。
  等他瞌睡醒了,坐起身探头,圣上已经坐在了台上,他定睛一看,两眼发直,傻愣愣地呆在原地,再也移不开视线。
  直到圣上身旁突然出现一个朱红色的高挑身影,十分野蛮的挡在了圣上前头,以强横的姿态夺得了圣上的视线。
  回过神来,他认出了那是金吾卫的官服,只觉得奇怪。
  哪位金吾卫胆敢这般无礼?
  第27章
  朱红绣兽官服,皮革收腰,身高腿长,端得一副宽肩窄腰,再配上一张如冠玉般俊美阴鸷的脸。
  气势凌人,身姿挺拔,即便是站在金吾卫当中,也是拔尖的存在。任谁瞧了都得夸一句,玉树临风,养眼。
  裴郁璟穿着这身衣裳,果然赏心悦目。
  师离忱打量了几眼,噙笑道:“你挡着朕看驯马了。”
  裴郁璟侧目一瞥,嗤之以鼻,一帮只会花拳绣腿的京都贵公子,套几匹马都这么费劲。
  他慢条斯理道:“没个新鲜花样。”
  师离忱品一口热茶,眼皮都没抬一下,手在身侧轻轻招了招,语气像召唤小猫小狗一样随意,“过来。”
  裴郁璟挑眉,依着圣上的意思,蹲在了圣上腿边。
  圣上瞧他唇干,顺手把喝过的茶盏递给他,含笑睨来一眼,“你惯会狐假虎威,披着一身金吾卫的皮就混进来了。”
  他可没召见裴郁璟。
  驯马会场地外围有禁军层层包围,内场有金吾卫巡视,金吾卫官服可不是谁都能领的,裴郁璟穿着这身官服,再摆出架势,足够唬人了。
  他道:“物尽其用,圣上教的。”
  说话间,他视线一直盯着手中茶盏,杯壁能看到一点水润,是小皇帝刚才含过的地方。
  他扫一眼小皇帝红润的唇,忽地感到口渴加倍,就着一口气喝完了茶水,这才觉得心里头舒服多了。
  师离忱缓缓转着玉戒,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当然他现在心情好,不想和裴郁璟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反正这种事浑水摸鱼的事,也不会再有下次。
  驯马场中。
  突然迸发出一串惊呼。
  师离忱将目光探去。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杀出来,意气风发,套马杆已经套在了一匹红棕烈马脖子上,与烈马并驾齐驱,双手用力,逐渐拉拢距离,翻身骑上了烈马后背,用力将套马索往后拉,当做缰绳,抠住马脖子。
  原本还在和一帮烈马周旋的儿郎们,顿时把目光都转了过去,烈马不屈还在奔跑狂颠,试图把背上的人抖下来,驯马人则死死累着套马索,和烈马僵持。
  “这是……”师离忱仔细辨认了会儿,笑着对镇国公道:“有穆家家风,很是英勇。”
  镇国公谦虚道:“小儿不成器,也就一身蛮力。”
  场中已经响起了呼和声,为穆子秋助阵。师离忱懒懒地靠着椅子,托着下颌,看着底下的轰轰烈烈。
  眼见小皇帝看得专注,裴郁璟也跟着看了会儿,顿感无趣,小皇帝居然喜欢看这些。
  他眸光一瞥,两名小太监拖着沉重的金弓候在一旁,正是小皇帝拿来刺他的那把金弓。
  他神情一瞬沉了沉,若无其事道:“这是彩头?”
  帝王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视线看着场中的热闹,半点都没分给裴郁璟。
  帝王无所谓的态度,让裴郁璟心里憋着一口气,目光森森地又瞧了眼场中,若有所思。
  ……
  驯马场内僵持了两刻钟,或许是被套马索锁喉太久,穆子秋所驯着的红鬃烈马前膝一软,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烈马本就疾行,突然倒下连带穆子秋摔了出去,好在他身上有功夫,使了点巧劲避免了受伤,但手上的套马索撒开了。
  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肉眼可见的大喘气。围观的儿郎们驱着马过来,围成一圈查看情况。
  喂了点水,不多时马又重新站了起来,穆子秋给它套上缰绳,也不挣扎。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世子殿下,驯一。”郞义前来汇报,记上了一笔。
  镇国公眼角笑出了细纹,神态间自然而然带上了些自豪感,又有些庆幸,“幸亏不是最烈的那匹,否则我儿怕是要摔断一条腿。”
  “喔?”师离忱来了兴致,问,“还有更烈的?”
  镇国公颔首,回禀道:“有两匹汗血马,品相绝佳,这些马虽烈,可但凡有点功夫的都不会伤着,那两匹不一样,房将军的小儿子,房云哲,圣上还记得吗?”
  房云哲。
  师离忱对此人有印象,半年前烧了一座花楼,美其名曰替天行道,那个花楼是林氏的产业,确有许多污糟事,因为这事房云哲和房将军被参了有一个多月。
  当时林氏如日中天,房将军怕房云哲摊上事,着急忙慌地把人接去边关了。
  他笑问,“记得,那小子怎么了?”
  “他啊,瞧着汗血马漂亮,硬是不听老夫劝告,驯马反被马抖下来踹,断了一只手,养了两个月才见好。好了之后不记打,又跑到马跟前说是要培养感情,结果那马记仇,又把他腿踢折了。”
  说着说着,镇国公忍俊不禁道,“臣回京的时候才见好,哭着求臣给他留一匹,房将军斥了他一顿才消停。”
  闻言,师离忱莞尔,“朕记得房小将军身手还算不错。”垂眸间,他又轻描淡写道,“既然难驯,养着也是吃闲饭,杀了给将士们打打牙祭也好。”
  镇国公怔然,瞧着圣上温柔和善的笑容,任谁也想不到这样平和的圣上,刚刚说出的话多富有血腥气。
  难觅的汗血马,若能驯服在敌军当中七进七出也不是没可能,但圣上的意思摆明了就是——
  不能为所用,杀之而后快。
  他后背无端泛起一股凉意,笑了笑劝道:“汗血马万里挑一,杀了可惜,不如今日放出来,让儿郎们一个个试,若今日驯不了,再杀也不迟。”
  师离忱思索一番,同意这个决定。
  “圣上。”身侧,裴郁璟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若能驯服这汗血马,能拿这份彩头吗?”
  此话一出,师离忱侧目,定定的看了会儿裴郁璟。
  见对方势在必得神色笃定,圣上唇角上扬,慷慨道:“当然。”
  他微微俯身,狎昵地捏了捏裴郁璟的耳垂,轻佻道:“驾驭不住,朕也可以赏你和马儿一起去死。”
  裴郁璟状似惊吓地捂了捂心口,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惶恐,笑说,“圣上,我害怕。”
  此番言论,逗得圣上开怀大笑。
  裴郁璟眸色暗了暗,蓦地起身解扣卷袖,露出紧实蓬勃的小臂,留给圣上一个高挑的背影,嗓音沉哑道:“圣上且瞧好吧。”
  ……
  场地被清理干净,所有烈马都被驯马人拉走,两只通体雪白的汗血马被引入宽阔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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