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样一个鞠躬尽瘁的老臣真要放走,从心里的角度,师离忱有些舍不得,可再不舍也得舍。
太师如今六十五岁高龄,是月商立国以来的第一批臣子,这个年岁在这个年代,是会被称之为高寿的程度。
师离忱怕太师身子不适,拒绝老太师辞官过后,顺带拨了两个太医过去,待下次太师再提辞官,就该挽留后批准了。
后续准备要做好。
重新定一个新首辅是主要问题。
第49章
在有意放权的前提下,师离忱从内阁挑了一圈,最后选中了殿阁学士柳清宁,定其为今年的春闱主持。
太师也说,“此子稳重聪慧,可堪大用。”
柳清宁入朝为官短短四五年,从翰林院编修爬到内阁大学士,除了师离忱的暗中提拔,同样也有太师赏识的缘故。
春闱事关国本,柳清宁深知圣上看重,不敢怠慢分毫,叩首道:“臣定会竭尽全力,为月商,为圣上,选拔人才。”
“起吧。”圣上懒洋洋道。
看着柳清宁起身,眼睛抬都不敢抬的模样,师离忱忍俊不禁道:“倒也不必如此板正,朕又不吃人。”
闻言,柳清宁只恭敬地低下头去,不吱声。
“你呀,就这点不好,死板。”师离忱看着他,叹道,“瞧瞧这德行,像和太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朕同你说笑呢,你连个表情都没有。”
柳清宁不知圣上何意,扯了扯嘴角,给圣上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明明是张挺隽秀俊俏的脸,这一笑起来还不如不笑。
“走走走。”师离忱摆了摆手,不勉强他了。
话音落下,柳清宁敛起嘴角,安安静静地作揖退下。只在转身时,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圣上,又沉默的快速收回眼神。
御书房回归沉寂。
师离忱有些疲累,缓缓揉起胀痛的太阳穴,吩咐外头,“叫候着的那个进来。”
乐福安收到口谕,笑眯眯地拍醒靠柱打瞌睡的穆子秋,“世子快醒醒,圣上唤你呢。”
“啊?”他两眼惺忪睁开,身体反应比大脑诚实,霍然站起往殿内走。直到与柳清宁擦肩而过,被拍了一下,才彻底醒过神来。
好险,差点在圣上面前出丑了。
穆子秋快速整理了一番仪容,人模人样地进了门,开始述职。乐福安则看着逐渐落幕的日头,计较着圣上晚膳什么时候传合适。
……
“人送去绣坊了?”圣上头也不抬地问。
穆子秋颔首道:“是,楼娘与刘家娘子都送去了,与坊主交代过,是要犯,三年死契过后才能转为常工。”
这项律法暂且未在月商境内颁布,一是不好实施,二是真正厉害的坊织产业,不在月商。
南晋的纺织产业最大,寻常百姓以娶绣女或织女为傲,单是一个织女在家中织布补贴,顶得上半数开销。
从另一种方面来说弥补了南晋农耕不足。
而月商在这方面切实不如南晋,织布要养蚕,养起来难,但女子多数绣活精湛。
从优势入手改动要简单些,加上考虑到女犯多方面的犯案因素,可以酌情调到绣坊当劳工。
毕竟是犯了案的,要银子不行,留一命留口饭。
这样的绣坊有许多,若来日天下一统,与南晋织坊合并起来也容易。
师离忱思索片刻,问他:“叫你结党营私,你结了几个?”
“圣上没处置林家之前,有十多个想去我家送礼,圣上处置完林家后,这些人收敛了些,不过自从我爹回京后,有三四个没办法进国公府大门,便想办法和微臣套近乎。”
穆子秋认真回想,一个个数过去,“国子监刘司业,守备所千总,右都御史……”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着圣上的神情,圣上批阅着奏折,眉毛都没抬一下,甚至连朱笔都没停顿片刻。
直到穆子秋报完,师离忱才不疾不徐地回了句,“知晓了,辛苦你了,给你放几日假,歇去吧。”
“不辛苦!”穆子秋呲着个大牙刚想说不用歇息,就听圣上慢条斯理道:“春闱将近,近来京都府来了许多举子,到处都忙,京兆尹上任不久难免畏手畏脚,你去帮忙疏通。”
师离忱抬眼看了看穆子秋,故作苦恼道:“听闻其中有些学子对朕很是不满,还作诗骂朕。京兆尹虽训斥过他们,可读书人到底迂腐,难保不会再来,朕思来想去,还是你处理去最合适,爱卿不会叫朕失望的对吗?”
如琉璃般的圣上,只需眉心轻拧着,眸露几分惆怅,便足以让穆子秋慷慨激昂,他信心满满:“臣一定办好!”
“去吧。”师离忱敛了神情,语气轻轻地把人打发了。
*
春闱之前,一道诏令措不及防的被颁布,除开知晓内情的监察司与大理寺。
满朝文武几乎震惊哗然。
月商所有佛寺僧人勒令还俗,涉及外放印子钱的一律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刺字的刺字。
单隐瞒了私通,只公布九华寺所犯恶行,以及在九华寺后山挖出的一百三十多具尸首。
大理寺对应经年来陆续失踪的名单,通告家眷前来辨认,有些已化白骨难分出是谁,而有些还没完全腐败烂掉的,被认出特征领了回去。
师离忱并非一杆子打死,就此禁佛,而是给出家定了个门槛,不论做僧做道都得考校。
过了考才能正式出家,拿到祠部牒,也就是度牒。且拿到度牒后,三年为期,三年后要继续试经,不合格者勒令还俗。
此事由礼部的祠部管理,手续流程要马上完善,月商佛寺不知凡几,骤然一下全部还俗,必然有一批是要来考度牒的。
礼部侍郎刚为春闱做好准备,陡然间被安排了这么大一个活,汗都快流完了,紧急从翰林院借调书吏帮忙。
在朝会颁了这么道诏令后,御史台纷纷上奏求三思。走流程的事师离忱就懒得看了,全都打回内阁。
为了九华寺和春闱忙碌这么久,闲暇空隙就要找点逗乐。
他在殿内扫了一圈,“朕的小宠呢?”
“不知。”乐福安摇头,又抱怨道:“小宠有两三日没到圣上跟前伺候了,又不在宫中,怕是在外头玩野了,圣上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谁才是主。”
师离忱看着乐福安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忍俊不禁道:“可朕瞧你也不是那么讨厌他。”
“那还不是圣上偏疼他。”乐福安嗔怪地看了眼师离忱,面上毫无半分不悦,眼角笑得满是褶子,“况且他来之后,圣上越来越有活气了,老奴看着高兴,自然能给他几分好脸色。”
第50章
乐福安站到师离忱身后,轻轻地为圣上揉着太阳穴,以缓解近日忙碌带来的疲累感。
殿中静谧。
香炉一壶青烟升起。
他看着那淡淡散开的一线烟,轻声细语道:“圣上,老奴伺候着您长大,老奴最熟悉圣上的一言一行,说句逾矩的话,您待裴质子是愈发的纵容了。”
放从前,裴郁璟这样的哪能近得了圣上周身三丈,更别提是和圣上睡在同一个殿内。
从一开始,圣上待裴郁璟就有一种别扭的宽容。
起初他还能看到圣上眼底的杀意。
不知为何又忽然改了主意,不杀裴郁璟,要把质子当宠养。
可说是养小宠,吃喝没短半点,御膳房少的那些吃食谁去追究过了?后头又给裴郁璟金吾卫的官服。
字字句句引导着裴郁璟行事,又教他看黎民。
这哪里像是养宠。
但乐福安不敢说,圣上这般行径,与当年先帝养圣上的举措简直如出一辙。
根本就是教养皇子的做派。
他也拿不准圣上究竟是个怎样的想法,但裴郁璟既然能让圣上开心,那就有他存在的必要。
师离忱想知道裴郁璟这些天到底在宫外做了些什么,自然就有探子递上圣上想要的信息。
意想不到的是。
短短两三日。
裴郁璟竟在京都城混成了个风云人物。
年前的那场迅马会,夺得魁首的裴郁璟本就名声大臊,加上后头镇国公庆功宴上他曾露过面,京都城中又多半在传君上苛待裴质子,自然让人对这位质子有几分同情与探究。
可惜这位裴质子到了月商近半年,都不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直到三日前。
宗亲纨绔们,在京郊马场举办了一场蹴鞠赛,裴郁璟突然出席其中,并在助公子哥们在赛场上夺了个好名次。
贵公子们一瞧。
嘿!这裴质子不似传言中那般委曲求全,反倒张扬得很,打扮得那叫一个贵气,哪里落魄了!
必是有过人之处,才会让圣人留在宫中多月。
公子哥们惯会见风使舵,加上裴郁璟有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眨眼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谣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