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326节
于他而言,这些事都可等到婚礼之后再谈。
“公主且喝杯喜酒。”
随着这句话,顾经年中断了聊天,引着殷婉晴往大堂内走去。
一边走,殷婉晴一边环顾着在场的宾客,打算看一眼裴无垢。
她并未见过裴无垢,却自信能够认得出来,不论看他长得与裴念有几分相像,还是看其人气度,想必都不太难认,尤其是在今日这种场合。
然而,四下环顾,她并没有找到裴无垢在哪。
殷婉晴还以为是自己没认出来,但到大堂上,婚礼将要继续之际,不少人便疑惑起来。
“裴公呢?”
“是啊,这岳丈大人去了何处?”
“想必是更衣了,再等等吧。”
“……”
与此同时,裴无垢正与韩有信相对而坐。
韩有信脸上透着些无可奈何之色,道:“裴公,众人可都在等你呢。”
“不急。”裴无垢道,“若不问清楚,这桩婚作罢也无妨。”
“我怎好耽误了令嫒的婚事?”韩有信眼神愈发苦涩。
他之所以会被裴无垢堵在这里问话,因为他脖子上与背上分别抵着一把匕首。
持匕的是韩恰、韩佳。
这两人表面上虽是韩有信的一双儿女,实际上则是开平司的暗探。裴无垢到了居塞城,很早便拿出了厉霜云给的令符以及对这两人的调令,竟是直接让他们俯首听命。
在一番仔仔细细的询问之后,裴无垢就对韩有信起了些许疑心,从顾经年与韩有信两次会面的时间,再到韩有信太过笃定地回禀顾经年已捉到沃民。
若说此前只是一点疑心,今日得知殷婉晴突然赶来,裴无垢便知是居塞城中有人向殷婉晴透露了消息,于是怀疑到韩有信头上。
“说吧,你已被雍国策反了,是吗?”裴无垢问道。
“断断没有!”
裴无垢见韩有信还在否认,招过韩佳,道:“你去找到雍国公主,就说韩有信让你禀报,找到了沃民的所在。”
“是。”
韩佳正要走。
“罢了。”韩有信却是连忙拦住,叹了一口气,道:“对裴公招了吧,我的身份,确是被裴念与顾经年出卖给了雍国公主。”
既然招了,他便不再隐瞒,将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裴无垢。
裴无垢听罢,眉头一锁,再次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问道:“你到了居塞城后,联络过了‘星眸’?”
“是。”
“如此说来,星眸的身份也暴露了。”
裴无垢知星眸是厉霜云安插的重要暗探,这次许多消息都是由星眸传递出来的。
可眼下看来,一切结果或许都要推翻了。
想到这里,裴无垢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最后,他倏然转头望向婚礼大堂,喃喃自语道:“假的。”
“沃民是假的,那么,若顾继泽也知沃民是假的,又岂能与我合作?”
终于,裴无垢完全想通了,吐出两个确信而愤怒的字来。
“诈我!”
他还想再问韩有信几句,那边却有人跑来,道:“裴公,快过去吧!都在等你,这大喜的日子……”
“大喜?”裴无垢轻嗤一声,整理了衣衫,往婚礼大堂而去。
第292章 婚事(四)
“裴公来得晚了,可都在等你。”
“有些感伤,羞于让诸位瞧见,失礼了。”
“还请裴公放心,舍弟一定会照顾好令嫒,请上座。”
顾继泽引着裴无垢进了大堂,对话间,隐隐感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没有了两人原本说好合作之后的默契感。
那是很细微的差别,很容易被忽略过去,只是顾继泽正好因为殷婉晴突然出现而格外关注裴无垢,察觉到了。
于是,等到了大堂,顾继泽向顾经年看去,兄弟二人目光对视,也有了短暂的交流。
“一拜天地!”
呼喊声响起,打断了兄弟俩的目光交流。
顾经年低下头,与裴念拜了天地。
见状,顾继泽嘴角不由泛起了微微的笑容,不经意地一瞥裴无垢,眼角一丝得逞之意。
事实上,早在裴无垢告诉了顾继泽沃民之事以前,顾经年便告诉过顾继泽,他将要以假沃民引诱沈季螭前来。
既然沃民是假的,没有了交易的基础,顾继泽便不可能被裴无垢提出的条件说动。
故而从头到尾皆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计划。
今日顾经年先娶了裴念,等到瑞国答应了条件,双方交易,他们还要救出顾家家眷,甚至狠狠地吞下瑞国给的好处。
不急,眼下还只是前菜而已。
“二拜高堂!”
呼声又起,顾经年与裴念转过身来,看向坐在那的顾北溟,缓缓行礼。
而就在前一刻,裴无垢也在看着顾北溟,此时才将目光移至顾经年身上,眼神却是浮出了几分欣赏,以及几分遗憾。
“好……好……”
顾北溟眼看一对新人行礼,莫名地激动起来。
他手在边案上一撑,袖子不小心拂倒了杯子,“啪”地摔在地上裂开来。
而顾北溟也像摔杯为号一般,试图要起身,结果整个人栽在地上,手在杯子碎片处划过,瞬间鲜血淋漓。
“父亲!”
“大帅!”
“大帅……”
顾继泽离得最近,当即上前。
但顾北溟这一摔看起来十分严重,不少心腹将领忍不住扑上前去帮忙搀扶,没等顾继泽喝退,已有人搀住了顾北溟的胳膊。
“大帅!没事吧?”
顾北溟看起来很严重,闭着眼,并不说话。
见状,顾继泽感到了强烈的危险,他目光看向顾经年,示意要防备顾北溟重新掌权。
顾经年淡定地点了点头。
顾继泽却不敢表现得如此淡定。
“我来!”
他喝叱了一声,正要驱开那些将领。
偏偏此时,裴无垢也凑了过来,问道:“顾公,可还好吗?”
“放心。”顾继泽道,“父亲是累了,我扶他去休息……”
“伤口不能不管!”
裴无垢不是顾继泽的麾下,根本不听他的,当着众人便拦住他们。
“老夫略通医术,先为顾公包扎。”
说罢,他撕下一块布来,抬起顾北溟那鲜血淋漓的手就开始包扎。
旁人看不清,只有裴无垢看到,手上的小伤口已经快要完全愈合了。
顾继泽皱了皱眉头,觉得父亲与裴无垢的举动太过异常了,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这个表情不对,沉稳了下来,道:“诸君见谅,家父须休息,诸君且先观礼。”
这种时候还要继续婚礼,已有些宾客嘀咕起来。
而在侧堂处的帘布后方,凤娘见了这一幕,轻描淡写道:“看吧,我就知道,这婚是成不了的。”
落霞不由问道:“这是如何知道的?”
“直觉。”
琴儿却很捧场,眼看顾经年要与裴念对拜,往篮子里捉了一把剪好的喜字高高洒起。
红纸飘飘扬扬,气氛却不复热闹,宾客们嘀嘀咕咕,闲言碎语伴着红纸落在裴念的盖头上。
“太不孝了吧?父亲晕倒了也不问一句,还在成亲。”
“不吉利啊,还未入门便这般多麻烦。”
“……”
这已是一场不再被看好的婚礼。
顾经年却充耳不闻。
他很专注,与裴念交拜,缓缓起身。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那喜婆继续呼喊,顾经年才转头看了一眼,于是喜婆反应过来,用带着些许尴尬的声音大喊起来。
“送入洞房!”
高堂上的血迹犹在,因此场面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