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还以为明日才准备。
  整个卫氏族地,只他这一处苍翠茂盛、百花争妍。
  这个礼物的确有意思!他很喜欢!
  子桑举起手中茶杯,弯起眼眸道,让夫人这杯茶缓过来了。
  仰头饮毕杯中茶,她晃了晃另一只手腕,谢谢你的花。
  究竟谁的花,又该谁谢谁。
  卫溟扬唇笑着捋一把自己的马尾,仿佛那流光溢彩的情绪终于能顺着某条安心的道,寻见轻扬的出口。
  卫沧来到几人身旁站定。
  风摇锦绣,香乱花飞。
  卫夫人那声子桑道友,多谢。隐入琼丽中。
  独此窑堡,如漫漫黄沙中绿洲般醒目。
  数百年不变的底色,因某人之举,转眼生辉。
  第29章
  所居之处骤然繁花开遍,卫樊峰很快出现在几人面前。
  彼时卫夫人眼中雾意未退,嘴角噙着淡淡恬然笑意,正倾身为子桑斟茶。
  察觉到附近多了个人,子桑正待起身让位,面前却传来陶器碎裂的声响,竟是卫夫人手一松,摔碎了茶壶。
  母亲可有烫伤?卫沧卫溟立马放下茶杯,倾身相问。
  相比兄弟俩的紧张,子桑有些意外地发现卫樊峰听到响动后,上身晃了晃,最终定在原地没动,只眉宇微微蹙着,仿佛对突发的意外有些不耐烦。
  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于多年的夫妻而言,这反应有些耐人寻味了。
  视线越过卫樊峰,子桑朝乔在蕾望过去,恰巧对方也正抬眸。
  视线交汇,乔在蕾怔住,很快别开目光,眼中带着几许难堪与羞惭。
  何必?夫妻有抚助义务,该羞愧的是卫大族长。
  无事。乔在蕾扯起嘴角朝卫沧卫溟笑了笑,伸手去拾破碎的陶片。
  母亲,我来。卫沧抢先一步,倾身收拾。
  父亲可留意到外面的绿意?原来子桑的五行木系术法这般厉害!孩儿也想学!卫溟神情兴奋。
  很难不留意到。卫樊峰双手负于身后,扭头望向子桑,青涛夫人术法修为高深莫测,卫某佩服。
  子桑起身行礼,族长过誉,讨人欢心的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人家江湖大咖说话客气,她不能真把自己当根葱。
  卫樊峰略微颔首,面向卫溟道,这回元极宗的绯月长老应邀前来,你可以向她讨教五行之术。届时为父为你引荐。
  何故舍近求远?直接让子桑教孩儿不就行了?对吧?卫溟朝子桑露出几颗白牙。
  无礼!为父未耳提面命就不懂得自省?怎能屡次三番直呼青涛夫人姓名?你平时就这般浑不知礼数,生辰宴也预备如此?
  卫樊峰沉着嗓音蹙着眉一顿训斥,气氛急转直下。
  方才跃跃欲试的卫溟瞬间泄气,子桑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垂着眸看不清楚神色的卫夫人,浅笑开脱道,直呼姓名显得人年轻,我让卫沧和卫溟这么叫的,个人的一点点小心思。
  见卫樊峰还待说教,她笑眯眯补充到,叨扰夫人许久,就不耽误族长谈事了,子桑先行告退。
  倒不是这节骨眼遁走,实在是不乐意围观他人的家事,看着卫溟被父亲训斥。
  人嘛,总要面子的。
  没有主人强行留客的道理,得遣个人送她。果不其然,几番言语拉扯后,卫樊峰让卫沧送她一程。
  父亲!孩儿也想去!
  你留下来替母亲收拾!没有沧儿半点眼力劲,还不知道学!卫樊峰干脆地回了卫溟。
  卫沧闻言一点也没客气,收手将活递出去。
  见卫溟态度远远算不上积极,卫樊峰还待说什么,楼下有人唤族长。
  留下一句见笑后,男主人拂袖而去。
  严厉的人一离开,周身也仿佛变得明亮起来。
  子桑朝卫沧与卫溟抬了抬眉,最后那点气氛的阴云也跟着烟消云散。
  卫沧抿唇浅笑,起身道,母亲,孩儿送下子桑。
  等我!这就好。卫溟一边胡乱施了个术法,将茶台上的水渍收拾干净,一边随卫沧一并起身,显然不愿意落后。
  乔在蕾抬眸定卫溟一眼,无奈道,别让你父亲瞧见,去吧。
  她转而望向子桑,略带歉意,恕我身子不便,就不送你了。这满园蔷薇的礼物,在蕾很喜欢。
  子桑点头,夫人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乔在蕾一怔,很快勉力一笑,只是笑容有些苍白。
  离开巍巍宫殿般的窑堡,卫氏兄弟与子桑三人走在北面的小道。
  从此地向身后望去,庞大的棕红色窑堡因腰间绿意与繁花而独特瞩目。
  卫溟转过身,子桑,你累吗?
  子桑不明就里,挑眸瞧过去,怎么?有安排。
  今日十五,族地有赏月逛市集的习俗,天黑了一起去逛逛。卫沧解释。
  好啊!子桑欣然同意。最好路过酒坊的时候让她再囤点喝的。
  既然纪怀光那边玩心跳经过验证指望不上,她只能时不时喝醉酒撞撞运气。
  要不要叫上卫夫人?
  虽然无意打探隐私,不过怎么看乔在蕾都不像是身子不便到无法行动、做不到出于礼貌送她一步的地步。至少上下楼没有问题。
  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不会去的。父亲继任族长之位后,母亲的身体逐渐变差,经常在家中休养。说到这里,母亲好像多年不曾离开窑堡了是不是?卫溟越过她,望向对面的胞兄。
  没错,想来也奇怪,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济,但也没到无法行动的程度,每每我们兄弟俩相邀,母亲总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门。
  大夫怎么说?子桑问。
  只说体虚,调了数年也不见好。依我看,八成跟父亲这些年愈发冷心冷面有关。反正我只要一想到父亲的态度,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卫溟扭了扭手腕,漫不经心道。
  子桑听出些蹊跷,卫族长从前不这样?
  卫沧摇摇头。
  父亲从前对母亲与我们兄弟俩极有耐心,如今
  如今怎么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子桑听出来,如今怕是同从前相去甚远。
  或许跟族长一职责任重、压力大有关?
  情深不寿,等闲变却故人心。不变的深情,就跟中头奖一样,大约只存在于极少数的例外。
  感情绝非一成不变,热爱同样会冷却。曾经抱着热忱一脚迈入演艺事业,经过数年的行业浸染,看到光鲜背后的肮脏与荒芜,回望初心,难免笑叹天真。
  事业如此,人亦何殊?谁能确保永恒?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保证。
  痴男怨女,分分合合,比假意逢迎、权色交易虽然多了份真诚,却也增了许多遗憾。
  事业上感受过失意、失落,见多了身边的朋友为情而苦,为婚姻而变得麻木,她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对待感情,想不想体验,要不要体验,决定权在个人。
  看过太多患得患失与普遍的归宿,她清楚自己无意成为其中一员。
  当个看客虽然少了些参与感,但至少轻松。
  没能真正接纳变化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大概也是另外一种知行不一。
  所以啊,不要轻易恋爱,上头不说,若有一日那人易心,甚或自己变心,又有什么意思?
  落到卫夫人头上,究竟体虚,还是心疾?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不过看得出来,母亲今日心情很好。她真的很喜欢你的礼物,多谢。卫沧从袖中取出一朵白中带粉的蔷薇,垂眸递出。
  卫溟瞧见,嘴角抽了抽,不屑地别过眼去。
  送花这种事也来憋后手,着实心机。
  子桑已经习惯俩兄弟分明一样借花献佛,偏要玩出不同花样的操作。
  她笑着接过蔷薇,那今晚就轮到你们兄弟俩,让我心情很好咯?
  包在我身上。卫溟抢过话茬。
  卫沧嘴角略微上扬,浅浅点头。
  客房早已经收拾好,卫沧卫溟将人送到后,表示回去做些准备,晚些再过来。
  窑堡最上层的房间视野开阔,或许为了增加采光,窗户开得格外大。
  推开宽大的木窗,可以看到连绵望不到尽头,碧色浓郁的乌肃山脉。很难想象,卫氏最初的引路人,怎么找到的这片风水宝地。
  小鸟自她的肩膀扑扇翅膀,跃于窗沿之上,安静凝视前方。子桑倾身手肘撑上窗沿,同小家伙一起眺望。
  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干燥,闭上眼睛,满目苍翠尚且停留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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